齐姑姑替宝珠褪了起皱的寝衣,解掉系得七歪八扭的主腰,便由她自便,自己转身去取了牙具来,伺候她漱口。
宝珠被热水一泡,越发觉得手脚发软,齐姑姑又替她按了一会儿双臂和小腿,温声道:“夫人今儿起身早,多歇一阵也无妨,奴婢再伺候您进些甜羹,待会儿进了宫,就全靠两条腿走呢。”
换作平日当然走得,可今儿她的确心力交瘁。
也没有心思多泡,用了两口红豆粥,便让齐姑姑替她梳妆。
齐姑姑手法轻柔,施粉描眉,无不熨帖。见她许是夜里没睡好,眼皮褶儿比平日深重些,更添一股妩媚,便不在颊上多搽胭脂,只唇珠上点了一抹红。
依旧按品级穿常服,蹙金绣云霞翟鸟纹长袄,横竖金绣缠枝花纹长裙,戴的不再是凤钗,而是珠翠庆云冠,冠上珠翠翟鸟三,金翟鸟一,口衔珠结。另有压鬓脑梳等不提。
装扮妥当,移步出了房门,这才看出新房原是一座二层小楼,建在傅府东跨院里,放眼倒是草木浓翠,一派幽静宜人。
廊阶之下立着一人,公服幞头,面如冠玉,姿若清松——这才是傅横舟。
他低首在花前不知侍弄什么,偶然一回顾,瞧见宝珠,微怔了怔,连忙一揖到底:“夫人安好。”
宝珠步下长阶,敛裾回礼:“侯爷胜常。”
一只燕雀从花丛中惊起,打破了短暂的僵局。傅横舟便笑道:“据载天宝初年,宁王李宪惜花,以红绳缀上金铃,系于花梢上,若有鸟雀来,便会被铃声惊走。如今许是仿得不得要领,适才反倒缠住了鸟脚。”
他一面说,二人一面往院外走。宝珠越发觉得对不住他:皇帝此番胡来,固然不知用了什么威逼利诱的手腕,可她自己呢?
若昨夜那个人是他,她自问终究做不到与他同床共枕。
可本就该是他。鸠占鹊巢的是自己。
眼下还不算完,还要强人所难,逼迫着他与自己一道,去太后跟前作戏。
一时之间怎么也走不下去了,她停住脚步,傅横舟见状,因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忙命跟着的人去传软舆来。
宝珠心知他必然误解了,登时涨红了脸,越发不愿面对他,侧身默然等了一时,待软舆抬来,连忙坐了进去。
到了侯府大门前,宝珠戴上面纱,弃舆乘车,傅横舟则骑马走在前头。
此情此景依稀还与昨日一般,可两人心里,都可谓天翻地覆了。
“侯爷。”宝珠忽然唤住他:“昨日陪着我的那两名女子,现下在何处?”
傅横舟攥着缰绳,目不斜视:“二位姑娘既也是宫里出来的,想来都由那位齐姑姑指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