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分缕析,那人除了宝珠,再不作他想。
皇帝将手狠命撑在金漆龙纹的御案上,不如此,根本无法遏制住指尖的颤抖。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皇帝咬紧了牙关,辨不出口中腥甜的味道从何而来,随即,他缓缓地在宝座上坐下来:“让兵马司的人,跟好了那个货郎,不许打草惊蛇。”
又转向小篆:“不用套车,备马。”
这是打算轻装快马、亲上北郊呐!小篆还没来得及应诺,却听得天和宫的太监在殿外求见:太后突然娘娘晕过去了。
皇帝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一语不发地站起身,摆驾西苑。
专为天和宫请脉的邓御医已经在偏殿开好了方子:太后并无大碍,不过是因为一连几晚没歇好,天气又炎热,有些轻微的中暑症状,这时候已经醒转过来了,正在寝殿里休息。
有了年纪的人不敢过分用冰取凉,不过循着风向开了几扇窗,有个清凉意思罢了。
宫人捧了一碗温温的绿豆百合汤来,皇帝接过手,走到太后跟前,唤了声“母后”。
太后睁开眼,一旁立着的柳叶儿便把给她擦汗的冷手巾取下来,交给小宫人拿出去,自己另展开一张月白素罗帕,掖在太后的襟前。
太后便笑道:“我不过在那鱼缸前看睡莲,起得猛了有些眩晕,她们这样小题大做,非惊动你做什么?”
皇帝用瓷匙舀了汤,慢慢喂太后饮了半碗,一面说:“还记得母后从前苦夏,一进伏日连饭都吃不下,如今倒好了。”
彼时皇帝尚未登基,太后与先帝不睦,母子俩难得相见,许多殷殷关切之语,常由宝珠代传。
如今彼此疏远、彼此猜忌,反倒不如当日了。
皇帝将碗搁回托盘里,起身一揖道:“母后好生休息,朕就不多扰了。”
太后苦笑着问:“皇帝又要出宫吗?”
“是。”皇帝也无意隐瞒:“母后,朕要接宝珠回来。”
他心里忍着一口气——报信儿的人才进宣政殿,天和宫便知道了,谁在里头传递消息?
太后听他语意决绝,亦觉得不忿:“回来?她是嫁出宫的人,凭什么回来?”
皇帝没有再答,毅然出了天和宫。
从宫城到北郊,脚程慢的话可以走上一日有余,皇帝没耐心在那货郎身上浪费工夫,自骑了快马,便往城外赶去。
越往北树木越稀,青黄交错的崎岖山路,马蹄一掠过便是播土扬尘。毒日头高高挂着,不常出远门的人经不得这么烤,保准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皇帝紧握着缰绳,两条腿不时地一夹马肚:马是通晓人性的良马,已经在殚精竭虑地驮着它的主人前行了,不能再用鞭子逼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