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诰命的品级从夫从子,她这个一等国公夫人,从的是谁?
偏生还是密国!本朝早已无诸侯国之说,不过凭此划定岁禄。而密国,便是前朝李氏的发祥地。
真真为了个女人,连江山社稷都不管了不成?
这件事绝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叫它过去。太后拿出金印来,正是要震慑皇帝,期望他及早醒悟。
殊不知皇帝也同样压着不满:借太后的名义下旨,固然是他理亏在前,可母子之间有什么,私下说就罢了,特意将一众妾妃都召来,是定要他罪己责躬吗?
宝珠所谓的梦暂且不提,云栀受了谁的指使,他不是猜不到,那个人如此大胆,保不齐没有太后的默许。
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社稷、体统,实则不过还是为的一己私欲。
他知道,皇考在时,母后有许多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即位以来,总是尽力补偿,却想不到,雪虐风饕过去了,各自心里便都有了新的心思。
太后听他措辞搪塞,怎肯就此干休:“年轻夫妻,偶然生些口角有何妨?牙齿还有碰着舌头的时候呢。为这些小事就拆散一桩婚,终究太冒进了,不过旨意已发,少不得我这昏聩婆子替你担下。只是宝珠这个诰命,大有不妥,我看还须斟酌斟酌,总要听听她自己的意愿。”
听听宝珠的意愿是假,软硬兼施哄她与自己分开才是真。皇帝既不可能放手,便更不会让宝珠受旁人的胁迫。
他朗然一笑,顿扫适才剑拔弩张时的沉郁,语调微扬:“早该让她来向您请安的,只不过她才有了身孕不久,这几日又受了委屈,还是等过些日子再慢慢安排吧!”
不知是谁没留意,手上的戒指碰着了茶盖,清越的一声竟有余音绕梁的意思,成为屋中唯一的响动。
太后的下颌绷得紧紧的,嘴唇微颤,好一阵才说:“皇后,你们退下。”
皇后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脑中一片空白地就要蹲福告退,却被皇帝拦住了:“不必。今日商议的是家事,母后既然召了她们来,自然是因为她们都不是外人。”
他的目光扫过皇后,又将宁妃、恪妃、秦容华等一一打量过。妃嫔们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然而此刻她们谁都无心卖弄、让皇帝记住自己。
皇帝慨然道:“朕今年二十有三,膝下荒凉,一子半女都无。皇考在这个年纪时,大哥想必已经会背'椿萱并茂,棠棣同馨'了吧?”
提起早亡的长子,太后眼底微显动容:与皇帝不同,她对自己的头一个孩子倾注了更纯粹更无私的爱,那是她初为人妇、初为人母的时代,一切都是崭新的、饱满的,没有隔阂的。
而皇帝,太后惊觉,自己有许多年不曾唤过这个儿子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