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沉吟片刻:“多谢大人。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若谢姑娘此去不至关乎皇兄圣躬安危,可否由我转告皇兄事情的始末?”
纪栩权衡了一下:“殿下请放心,臣谨从玉音。”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敬词,是臣下对于金枝玉叶应有的礼节。但因为家里人近些时日隐秘而欢欣的筹备,他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悸动。
不过三言两语的交谈,他已然体会到这位天子亲妹有着何等美好的品性,他们会举案齐眉吧——即便举案的是他也无妨。
夜色体察地掩护了他通红的耳尖。长公主只是微笑着催促道:“大人再不动身,恐怕要追不上了。”
纪栩如梦初醒,羞赧地告退逃逸了。
长公主缓缓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地望向隔着重重水雾的河岸:谢家的姑娘,会是去见谁?
乌衣巷东的来燕堂,据说是宋人在已倾圮的王谢故居上重建起来的,不知凭吊的是二王、三谢,还是曾经文采风流又权倾朝野的望族气度。
落日的余晖照耀不到太广,来燕堂边的民居毫不起眼,又因为这些日子圣驾出巡,早早戒严,越发显得人烟稀少。
今夜却不然。粉墙黛瓦下的明纸窗上透出暖黄的光,映着一道玲珑的身影。
“才知道你来,圣驾就到了。家里面都不能随意走动,更别说出门——反倒是今儿游秦淮,叫我寻着机会出来。”
这嗓音赫然属于谢家姑娘。屋里另外的人却因离窗户远些,听不清答了些什么。
韫柔便接着道:“原来好生羡慕你,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如今不能了,至多再有一年半载,我便要为谢家尽忠竭力了。”
纪栩匿在暗处听着,不觉皱眉:这姑娘不愿意,多半是早有意中人了。谢家又不止一个女孩儿,何苦勉强她?
一面思索着如何向长公主回话,一面又忍不住好奇,谢女檀郎,不知这位檀郎风姿如何?
眼下认个脸儿,将来也好指认。纪栩伸指在窗上一探,就要窥视一回。
他才略矮下身,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肩上。
纪栩顿时一悚,回头的同时,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佩刀上。
来人竟比他更快,另一只手稳稳地合住了刀鞘:“别动。”
是皇帝。纪栩这下越觉不妙,提心吊胆地转过身:“您怎…”
皇帝神色矜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纪栩目光微动,方才发觉自己的亲信已被挥开,屋子周围全是皇帝的人,个个手里握着的不是佩刀或者弓箭,而是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