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是个粟特胡商,本欲呵斥赶人,却在瞧见她身后人的面貌后,忙垂了头恭敬地说了句什么。
他说着叽里咕噜的鸟语,江小蛮一个字也没听懂。皱眉想了想,随即掏出两个大银锭子,刚要递过去,就被一只大手包了起来。
四周嘈杂却也暂时无人靠近这处,提耶握了她的手回来,温文有礼地同那人用粟特话交谈了几句,而后又从袖中摸出个小些的银锭子,交给了那个大胡子。
“你同他说些什么呀?”
“为公主贱价讨得了它。”
说罢,提耶再不看那人一眼,径自牵过那匹病骆驼的绳套,递到了她手中。
骆驼似是很喜欢江小蛮,将湿润的鼻子小心地贴在她肩头,一个响鼻,有些清亮的液体蹭在了她干净的褙子上。
若是换了旁的官眷小姐,怕是马上要惊呼叫骂。可江小蛮却全然相反,她似是极喜欢动物身上的草木饲料味,甚至咯咯笑着,双手揉搓着骆驼脑袋,欣喜异常地抱住它,将自己光洁的额头一并蹭了蹭它毛茸茸的脖子。
大胡子瞧得惊诧,却也不忘正事,一直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提耶看,后者感受到那有如实质的目光,回头冷肃皱眉,碧玉眸子森然,最后只是极轻极缓得摇了摇头。
离开了那圆顶礼拜堂的骆驼摊,江小蛮已经给新得的骆驼起好了名,因它圆润鼻头上有斑,棕色毛发也并不纯正,夹杂了黑、灰等色,故而她决定唤它“花仔”。
近来公主府上来了拨闽南厨子,把江小蛮吃得小脸愈圆,同他们混多了,她还学会了些客家的哩语。
“花仔,是不是很累呀,我先带你去前头醉云阁安置吧?”
看着小姑娘在前头抚着骆驼头自言自语,提耶的每一步却走得心事重重。四处喧闹幻彩的灯火,映着他眉目如画隽永温雅,可却照不出,他心中所想,皆是机关步步,刀光血影的险事。
方才那个大胡子根本不是粟特行商,用的语言也绝不是广为人知的粟特语。他用的是疏勒国的密语,那两句话也不是在洽谈骆驼价钱,而是说:“兵已齐备,图在国乐,愿助王子成事。”
十里长街繁杂,却热闹温情得令人深陷。
武备图的下落已经彻底明了了。多方隐秘牵线,最后重金贿赂了一个告病离宫的小太监,他们才知道,这份凉国与西北六国接壤的边防布控图,竟一直藏在内宫的一把五弦琵琶内。
百年来,大凉国主一代昏似一代,除了偶有流民边塞动乱外,却也大体承平无战。对许多后方郡县的百姓来说,可谓是白发不识兵戈。而凉国西北,边境绵长,分别与疏勒、大夏还有旧日朅末相交,虽有天险可凭,却也并不算固若金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