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灯火只能透进一二,那刀身长度又不适宜剃度,动作间,便总难免要刮伤磕碰了。然而立在镜前的女孩却执意要将顶发修剪齐整。
温热的鲜血一行行顺着耳际、眼角、鼻尖滚落,滴滴答答得落在妆台上,落在雪白的袍子上。到她将弯刀放下时,脚下热血冷透,已是汇成了小小的一畦。
望着光洁头顶上的三道大口子,铜镜里的女孩儿却是满意地浅笑了下。青丝落尽的这一刻,有种释怀的轻松,在破城的这一夜,她才终是明白,世间一些执意出家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赤足踏上血洼,黏腻的很,她却也懒怠去理会。
比起战场上那些致命伤来说,头皮上的口子也就是皮肉伤罢了。虽是一直臼臼得淌着血,可她却只觉得过瘾般的快慰。
云破月照,透过暗粉的窗隔在地上投出一方清辉。踏着血足快步过去,她悄悄支开了条窗缝,恰好半满的月色打在眉睫上,也打在雨后宫室连廊,影影绰绰的,没了喊杀尘嚣,愈发显出这一处偏殿的典雅精巧了。
忽而想起韶光说过,李才人方入宫的时候,几被陛下宠去了天上。
借了这短暂的静美无扰,江小蛮长出了口气,才彻底从这昼夜的噩梦里醒过味来。她忽而跪地合十,有压抑的清泪滚落而下。不仅是为了父兄姨母,也是为了这月余以来,菖都内外殒命的十万军民。
数步之遥的床塌上,仍有绵长安详的酣音传来,可帐内人却是早已睁亮了双目窥伺黑夜。从刀刃出鞘的那一刻,他便已是所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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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江小蛮发现自己是在塌上,身侧衾被冷透,那人早已不在。枕边是一套浅青色的素雅男装,最上头还放了顶软和的灰色小帽。
摸了摸头顶,却是不知何时被人洒了止血的药粉。
当她被人带去主殿时,正逢阔延孜汗不耐地驱打昨日那个美婢。身段窈窕容貌艳丽的少女被他一掌挥倒在地,正在哀哀泣求着什么,而那个昨夜才得了她身子的男人,却是丝毫不留情面的,任由几个副将把人朝外拖去。
江小蛮算是见识了这些异族的罔顾人伦,她忍了又忍,到底是听不得那女子的哀哭,偏了身子在主殿门前挡下了那群虎狼。
原来这女子昨夜初时伤了汗王,此刻便正要被拖去犒军。
高位上的男人缓步而下,带了森寒笑意的鹰目在瞧见江小蛮的打扮后,先是愣了片刻,而后一把掀去灰色小帽,不可置信地笑道:“王侄的戒没破,这倒是又送了个进去。”
阔延孜汗从未信佛,倒是崇奉月神,不过是碍于西域诸部多数派的信仰,才一直容忍着,想要先借了大小乘的宗派一统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