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原是我崔家的远亲,汗王能否网开一面。”
他一把捏上她的下颌,凑近了细细打量上国嫡公主的面貌。纵是落了发,洗去了那些血污泥垢,这张脸上血色尽失,没有寻常女子的口脂粉腻,也远非是倾城绝色。可那眉眼中的清冷无畏,同衣衫下不堪一握的瘦骨,形成了一种极大的反差。
这样的女子,阔延孜汗没有见过,他下意识得舌尖舐齿,心情颇好地朝左右一扬手道:“就依公主之言,放了她,你们也都退下吧。”
……
片刻后,殿内二人前后而出,走在前头的汗王对疾步趋来的侍从道:“让阿合奇领头先行,九千俘虏分作十股,分插三路军中,尔等断后。至于公主殿下嘛,就让她与民同甘,随宫里的俘虏同行吧。”
江小蛮就这样被分属到了囚奴中间,原以为算是不错的结果,可行军开始后,她才知道为何史书记载的历次交战,俘虏的伤亡会那样的多。
从菖都往西,顶着朔风行过了百余里,到金城郡外的山谷扎营时,已经是腊月了,九千俘虏已然锐减了十之一二。
这其中有原先守城时便负伤的,更多的是年老羸弱的命妇贵女。
他们大多是冻饿劳病,缺医少药,有时候夜里躺下了,晨起时就会听到一些营帐里传来亲人的哀哭声。
惨况不亚于刀兵,江小蛮曾同几个不怕死的医官一起,去王帐里陈情过,结果不仅无功而返,还差点引了正心烦的汗王大开杀戒。若非提耶恰好过来奏报军务,那几个医官怕也就被处死了
困厄无奈地离了王帐后,江小蛮被一只大手拉去了树荫后,一大包还透着热气的吃食被塞进了她怀里。
提耶背着光神色莫辨的,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缄默着转身即走。
手心里的纸包还有些烫,打开一角瞧了眼却是一大块烤得金黄喷香,被掰成了碎瓣的馕。
她看了眼山那头天色渐晚,凛冽风声愈大,不禁轻咬下唇,紧走几步赶了上去。
伸手别扭地扯在他后肘的衣袍边,她凑近了低声恳切:“今夜里起风怕是好些人要挨不过,若是能匀两座毡房的绒料……”
未曾说完,便听头顶上传来一声:“知道了。”而后那人撇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就朝军帐的方向去了。
天还未黑透的时候,附近的疏勒国士兵都已搭好了行军的毡房,开始就地生火造饭。而江小蛮领着的这八十余人还在慢吞吞地编毡房的外墙,便是经历过这一场乾坤颠覆的血泪梦魇,她也不知是为何,依然觉着,只要是那人说过的话,许是就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