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兴盛,道室衰微,世人多信佛理。便是叛军造反,遇到佛寺,也不得放肆,只得绕道而行,唯恐惹了百姓不快,失了民心,大业难成。
因而皇帝便指了万佛寺作为赵琼的安身之所。其实这一安排并不高明,叛军里稍一聪明的人都能想到他们会藏在佛寺了,这座安放着玄真法师舍利的佛寺,自然更会是搜查的重中之重。
从抢马车开始,赵琼就已然从一个依靠护龙卫逃生的小可怜变成了这支队伍中隐然的主心骨。众人对她态度的改变,敏锐如赵琼自然能感觉到。
倘若她现在要更换去处,只怕傅宪等人也不会说个不字。可是……赵琼想到她梦里那张刀刻斧凿般的脸,和那双无悲无喜,犹如神佛看世人的眼,真真是勾得人心痒痒。
于是心痒了十多年,还没能勾引到她那尊佛的平邑长公主毅然决然地来了万佛寺。
万佛寺建于莽山山腰处,甚至还引水造了一个净湖在寺前,正对着万佛寺中万佛所看之处。
赵琼等人刚走到净湖前就看到万佛寺前静静立着的身影,她快步走上前。
立在万佛寺前的僧人穿一袭最普通不过的素纱禅衣,疏疏朗朗地照着清隽的面容,黄昏时暧昧的光柔柔地映在他脸上,给僧人原本略显冷淡的眉目染上一抹温光,似乎连那双无情的眼也变得多情了些。
赵琼一路上压抑着的委屈,一见到他,便再也压不住了。眼圈一红,如乳燕投林一样扑倒了那僧人的怀里,手理直气壮地环上掩盖在蝉衣下的劲瘦腰身,脸紧紧贴着他胸口,泪珠儿不要钱似的往下落,略带着些鼻音的哼唧道:“呜呜呜呜呜呜长空,我死了。”
傅宪脚下一滑,差点没跌个跟头。等等,刚才这个用类似小奶猫声音撒娇的人,是那个娇蛮任性的平邑长公主?是刚才那个推说不用休息的坚韧小姑娘?
赵琼才不管后面那些人心里怎么想,只是抱着自己思慕已久的男人不遗余力地宣泄着自己一路来的痛苦委屈,蹭着他胸口,嗅着他身上十年如一日好闻的檀香,心这才慢慢安定下来,整个人心神一松,便觉得眼睛酸涩,眼皮也变得格外沉重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又把自己往他温暖的怀里挤了挤,安安心心地就这么挂在他脖子上,闭上眼了。
由始至终,这名等在外头的僧人都一言未发。只是在感觉到她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起来之时,略垂了垂眼,却只看到她一头乌黑明亮的秀发。
他温和到近乎无欲的眼落在傅宪身上,傅宪一晃神,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金殿上的佛像,带着藐视众生的漠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那僧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蹲了下,将赵琼打横抱起,这才示意傅宪他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