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楚歆和楚琰。
黑云深处有闷雷在隐隐作响,钟平侯楚弘来到祠堂门前,满面复杂地看着这个他从不曾了解的儿子。
数日前,接到怀泽的急信,他盯着几行字看了不下百遍,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膝下那个最不堪用的次子楚珩,居然……一定是弄错了!他反复这样想,可是怀泽城的楚家人既然将信急传过来,必定确认再三了,更何况信后还附了一张东君的小像,漓山那些弟子叫他“大师兄”。
不会有假。
这么些年,弄错的是他们钟平侯府!
楚弘呆滞了许久才勉强认清了这个事实,他的心情久久难能平复,神不守舍了好些天,此刻亲眼看着这个素日无闻的儿子,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至今莫如父子,他们本该再熟悉不过,可如今却陌生疏离,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是欺瞒和错失带来的恼恨更多一些,还是震惊过后的欣喜若狂更占了上风。百感交集莫过如是。
十七岁的大乘境,震古烁今,如若楚珩从小养在自己身边,那今日的楚家会是何等风光!这明明是他的血脉,本该如此!可却让漓山捞去了,这便成了……钟平侯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忽然暗了暗,面色微有些发沉。
沉寂许久的云层后再一次滚出闷雷,有稀疏的雨点落在了祠堂外的池塘里,钟平侯目光复杂地望了楚珩片刻,终于抬脚走了进去。
长明灯的光辉映照着一尊尊先祖牌位,四周的石壁上用金粉刻着一行行铭文——那是钟离楚氏家史里最辉煌的部分。
钟平侯并不急着问楚珩话,从供桌旁取过檀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里,他凝望着那些镌刻的荣耀,直到香燃了一半,方才收回视线看着楚珩,开口道:“你知道‘家族’二字该怎么写吗?”
楚珩低垂着眼睛,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起伏:“父亲是想告诉我祠堂墙上这半壁金铭,该如何添吗?”
不待钟平侯的下文,楚珩话头一跳,突然问道:“春夏秋冬,您还记得我生在哪一季吗?”
钟平侯顿时一愣,不明所以。
楚珩预料他答不出,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神情,默了须臾,忽而极轻地牵了下唇角,露出个寡淡的笑,“我知道您的生辰,没去漓山之前就知道。”
四岁离家,楚珩在漓山过了十六年,但凡逢年过节、尊长寿诞,都会随家信敬上贺礼。幼时师父师娘或小师叔会帮忙,长大些便自己写。
父亲的寿辰,十六年,一次不落。
他从小明白自己不得宠,家书一封一封,虽没见过父亲的回音,但有失望不绝望,他还是想着,为人子,身不在家,总要报个平安才是,免得府中挂念。
自作多情却不知,没人在意他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