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居谨当时醉着,此刻却清醒。
而元簪笔当时滴酒未沾,现在仍然清醒。
谢居谨不理会沸水般掀起的众议,只道:“看来元大人,并不愿意不费一兵一卒解决此事。”
乔郁想,他这样子倒还像个要被送出去和亲的公主了。
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大义凛然地为国捐躯。
皇帝觉得在情理之中,又觉得在意料之外。
元簪笔,从来不是如此意气用事之人。
乔郁瞥了眼谢居谨,他这一夜对谢居谨这老匹夫的不满已然无以复加,忍不住开口道:“本相欲自尽以谢天下也好,元大人与诸位政见不同也好,”他短短一个时辰哭了两次,嗓子沙哑得厉害,但仍旧柔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同于柔软语调的尖刻,“都需陛下裁决。谢相关心国事,却只为他人之死摇旗呐喊,自己作壁上观,未免太大忠似伪了。”
谢居谨刚要开口,乔郁立刻补上,对皇帝道:“元大人乃国之股肱之臣,臣相信,元大人必有高论,而非小儿女之言贻笑大方。”
乔郁竟是在暗示他。
以乔相的性子,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的死活?
那封信仍在元簪笔手中,小太监谨慎地接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本在元簪笔手中折叠整齐的书信,不知为何,一角已被刺穿了。
不是信纸上原本有的,倒像是谁指甲刺上去的印子。
皇帝冷冷道:“够了。”
乔郁拿袖角擦去脸上的泪。
皇帝原本想说的话一顿,只对谢居谨道:“谢相今晚,未免太过着急了。”
话中暗含的警告谁都听得明白。
这种时候了,皇帝居然还有偏袒之意。
谢居谨道:“臣关系则乱,一时失言,请陛下降罪。”
皇帝没有理会他,对元簪笔道;“讲。”
元簪笔道:“臣以为,乔相居相位多年,为人虽恣睢,但从未逾矩,且身居高位,未曾放任门生亲故仗势欺人。”他说的言之凿凿,气得老太傅差点跳起来。
不说乔郁恣睢成了什么样子,就说放任亲故,他乔郁有什么亲故?想放任,也得他有才行!
一官员忍不住道:“这不是为官最基本之道吗?”
元簪笔颔首,道:“诚然是基础之道,否则我朝一百五十年有余,不会接连立下八道碑文,警戒官员行事。”
确实是基础之道,然而若是有人能做到,何以石碑连立八座?
乔郁想要闭眼,似乎再看一眼那站在殿中的人的身影,就要被他身上的烛光刺伤。
可能是殿中烛火烟尘呛了眼睛。乔郁忍不住用手蹭了一下眼角,却是一手湿润。
他嘲弄地想:你看,天下第一的大傻子还能爬上这般高位,真是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