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腹地的乌兰山,风雪茫茫。
神树庞大的身躯亦被白雪覆盖,如同一座静默的山丘。
老萨满将长长的飘带缠绕在树干上,然后用驼骨制成的鼓槌,一下下敲起了抓鼓。
在低沉庄重的鼓声间隙,他忽然听见了什么动静,停下鼓点仔细倾听……是轻微的呻吟声,仿佛一个人——或是兽——从伏死的沉眠中刚刚苏醒。
老萨满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推动身下滑板,来到虬盘的树根间,他居住的石屋内。
木板上躺着个魁梧人影,浑身裹着黑褐色药膏。每过三天药膏彻底干硬后,老萨满会用鼓槌敲掉,再厚厚涂上一层新捣的药膏。至今他已经涂过三十次。
呻吟声便是从这泥人里传出。
老萨满依然用鼓槌,熟稔地敲打干硬的外壳,随着药膏碎块片片脱落,内中皮肤一点点剥露出来。
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肤色,比茶褐深,比炭黑浅,油亮而有光泽。
原本盘踞在腹部的树形刺青,由黑色变成了血红色,枝杈向胸口、后背攀爬蔓延,除了双肩之外,几乎占据了整个半身。树根也由小腹处向两条大腿延伸,更显姿态雄伟。
老萨满摸了摸阿勒坦身上新的纹身,对自己的手艺颇为满意。
唯独破坏了整体协调感的,就是他左手臂上缠绕的缎带。
缎带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解开来后,下方的皮肤因为没有渗入足够的药膏,而呈现原本较浅的肤色,看着仿佛蛇蜕了几圈皮。
“我早跟你说了,会很难看。”老萨满嘀咕。
阿勒坦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瞳色也与之前截然不同了,从灰绿中微微带黄的橄榄石色,变成了澄亮浓郁的纯金。
明明还是原本的身躯与五官,却又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睡了多久?”他用砾石地般干涸沙哑的声音,低声问。
老萨满往他嘴里挤了一些绿色汁液,答:“三个月,比我预想得要早。”
阿勒坦吞咽着汁液,嗓音流畅了不少,“我身上的毒解了么?”
“解了。”老萨满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狡狯的光,“但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一种毒,血毒,并非药膏可以解的。”
阿勒坦坐起身,眼神有点茫然:“什么血毒?”
“哦,你忘了这个。”老萨满并不感到意外,又解释了一遍,“你的刺青渗入了另一个人的血。所以那个人必须成为你的伴侣。在你复苏之后的三年内,如果没有得到那人的身心,没有双双跪在神树面前许愿结合,那人的血就会变成致命的、无解的毒,你会死。”
阿勒坦嗤笑一声:“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