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四牌楼旁的刑场,搭起了崭新的席棚,乃是西城兵马司为了讨好圣上亲自任命的监斩官,拆旧建新。
斩首台经过再三冲洗,依然洗不去经年的血腥味,连同旁边立起的高高的木柱,也因为时常悬首示众而染成斑驳褐色。
按照惯例,西市问斩的罪犯于午时三刻行刑,身首异处后,头颅悬挂于木柱顶端,以震慑世人不得犯法。
对京城百姓而言,“看杀头”也是平淡生活中不可多得的娱乐,每次行刑都举家出来围观,把刑场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而这次被正法的,竟是个臭名昭著的国戚——奉安侯卫浚,那些深受其害的民众激动得奔走相告,行刑这日更是万人空巷。
卫浚身穿缟素囚衣,乱发蓬蓬,颈后插着犯由牌,五花大绑被押入刑场。他失了一臂,病体枯槁,踉踉跄跄被兵卒拖着一路走来。
“老狗贼,还我妻子命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我那一双可怜的女儿,今日终于能瞑目了!”
“打死他!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周围许多百姓边高声怒骂,边朝卫浚扔瓦片石子,把他砸得满脸是血。要不是维持秩序的兵卒拦着,怕走不到斩首台上,就要被民众打死。
法场另一侧,官轿落地。苏晏下了轿子,一身大理寺少卿的四品绯袍,头戴乌纱帽,在侍卫的簇拥下走入席棚,在铺着桌幔的法案后就座。
卫浚本一脸麻木地跪在台上,看清监斩官的模样后,忽然面色狰狞地挣扎着要冲过来,旁边的兵卒赶紧将他牢牢按住。卫浚如濒死野兽般,凄厉嘶哑地叫起来:“苏十二!你害我卫氏满门,我咒你不得好死,化成鬼也要——”
嘴被破布堵上,他从喉咙里发出不甘心的“唔唔”声。
陪同监斩的刑部官员尴尬地说:“临死前的胡言乱语而已,苏大人不必介意……”
苏晏神情平静而庄严,抬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什么时辰了?”他问。
官员掏出怀表看了看,答:“马上就到午时三刻了。”
苏晏招呼侍卫上前,让他将手中捧的物件拿过去,出示给卫浚看。
那名侍卫走到卫浚面前,扯掉了盖在物件上的布块,原来是一块灵牌。
卫浚颤巍巍地眯眼看,上面用不甚美观的字迹刻着——“先姊荆红桃之神位”。
他露出了迷茫之色,似乎并不记得这个“荆红桃”是谁——死在他手中的女子实在太多,到头来他一个名字都没记住。
苏晏齿冷不已,扬声道:“你不必想起她是谁,只需用你的血与头颅来还她一个公道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