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京从苏晏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满心感动,虚弱地道:“大人不用担心我,自去上任。我很快就能好起来,帮大人看好这个家。”
苏晏又安抚了他几句,这才带着苏小北启程。
两人在漕船上度过的十日,还一直在担心小京。可是,写家书通过驿站寄回京城去容易,想及时收到回信却比较难,毕竟他们一直在行进。所以只能先寄信询问病情,让小京直接把回信寄往南京礼部了。
苏晏赶着冬至日的祭陵大典,没有在此多停留,就急匆匆离开了,背影在泥泞的土路上渐行渐远。
而在漕河的清淤船上,正将铁龙爪绑在麻绳扔下水的荆红追冷不丁心悸了一下,仿佛听见什么召唤似的,将头转向岸边道路的方向。
道路上偶尔几个往来的行人,尽头处依稀有个小点,倏忽不见了。
荆红追怔忪地看着。
这半年来,他把极度的压抑与克制作为锁链,用无数次酩酊大醉做麻药,才勉强将对苏晏的思念与渴求封印在心底最深处。可是此刻不知缘何,这股渴念又如草芽顽强地顶开了石板,探出嫩绿的尖儿。
小腿上挨了一拐杖。荆红追皱眉,回头看见魏老鬼那张人憎鬼厌的尊容。
魏老鬼道:“好好干活,别想着偷懒!”说着,颤颤巍巍地去转动滑车上的绳索,拖拽河床上的铁龙爪清理淤泥。
荆红追问:“为何要服徭役?一个不出世的高手,做什么营生不能大富大贵?”
魏老鬼反问他:“为何不服徭役?农闲时,百姓各家都要出丁徭,不然这淤塞的河道谁清理?压坏的道路谁填平?”
荆红追反驳:“可你明明不是普通百姓——”
“——我们每个人,都是百姓!”魏老鬼用拐杖猛地又敲了一下他的腿肚子,“给我收起你那套把人命当任务数字的杀手心态!怎么,一出剑就能取人性命,很了不起?”
荆红追心里一震,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间只有泥沙,没有血污,然而那经年的血腥气仿佛已经渗入骨肉深处,变成了自身的一部分,如何能洗得干净?
“怎么,怀念过去的辉煌?”魏老鬼阴恻恻地问。
荆红追坚定地摇头。
“那你跟我说说,为了什么而出剑?”
“……曾经为了活下来,为了复仇,后来……为了保护一个人。”
“如今那个人呢?”
荆红追嘴唇紧抿,不再吭声。
魏老鬼挨在膝盖上的脑袋与拐杖一同摇了摇,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喃喃:“我真该早把你丢出去。你这副鬼德性,与我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