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则去了马厩,将两匹正在吃夜草的马儿迅速套上马鞍,牵到了庭下。
五分钟后,主仆俩各自背着个包袱,出了宅院大门,朝南京皇宫的东华门策马狂奔。
幽暗的街道,石板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有的地方雪化了,在月光下聚成亮汪汪的一团团水洼。马蹄踏过水洼,雪水四溅,打湿了马背上飘动的绀蓝色披风的下摆。
街道旁高高的屋脊上,月光剪出灰蓝色的人影轮廓,人影将一支细长竹管横举到唇边。
眼见霜笛将起,一道雪亮光芒电射而来,竟比天际寒月更加冷冽。
人影如风中柳枝扭曲了一下,再出现时已在丈外,堪堪避过了寒光。
寒光重又落回主人手中,是一柄长刃微弯的绣春刀。
沈柒从阴影中现了身,携着满衣风尘与凛凛杀机,声音因长途奔波而显得有些沙哑:“‘别盯着他,别惊扰他,更别打他的主意,否则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要取其项上人头’——这句话你若是忘了,我帮你记住!”
鹤先生持笛的手挡在胸前,微笑起来:“沈同知不是人在河南办事,怎么……哦,披星戴月赶过来的,路上跑死了几匹马?用了几日?”
沈柒冷冷道:“我既然来了,你何不识相点,滚出南京。”
鹤先生面不改色:“余有两句话想提醒沈同知。其一,做人要有风度;其二,即使同道,手也别伸太长。”
沈柒直截了当地说:“门后那人向我要敲门礼,只说了三个字——‘废太子’。太子在南京,那么这里便是我的场子,我没有与人共事的习惯,你不走,休怪我等同敌人看待。”
鹤先生似乎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将笛子在手中转了一圈,悠悠说道:“既然弈者发了话,这份功劳让与你也无妨。”
翩然远去之前,他留下了一句话:“替余转告苏大人,‘这一局留着来日再下’——假使你还有胆量出现在他面前的话。”
沈柒将刀尖抵着青瓦,就势坐在屋脊上。满月如巨大的冰镜,悬挂在他身后的夜幕,皎洁又孤寂。
过了半个多时辰,一名便装的锦衣卫暗探出现他在身旁,低声禀道:“鹤先生带着一队七杀营刺客,从外城东的仙鹤门离开。卑职盯着他出了城郊二十里,才回来禀报大人。”
沈柒微微颔首,又问:“案犯关押在何处?”
“外城后湖旁,南京刑部大牢。从城北太平门出去便是。”
“废太子”三个字,倘若释之以名,是指“被废掉储君身份的太子”。门后人要“废太子”,就是要他取朱贺霖的命。
倘若释之以事,则指“将太子废除”这一举动——如此解读,操作起来难度更低,自由度更高。沈柒当然不会弃易求难,更何况苏晏如今与太子在一处。
沈柒起身,纵跃间消失在重重屋宇间,那名暗探也随之隐没于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