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时性失明,是因为肿瘤或淤血压迫到视神经。
嗜睡、昏迷同样也是脑瘤甚至是脑疝的典型症状。
他知道脑疝。前世有次陪导师刘铑去医院做脑CT检查时,他与候诊的一名病号闲聊起来,对方是个乐观的脑瘤患者。
“我这儿,中间最里面,脑胶质瘤。”那位病号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做出个夸张的表情,“你知道这玩意儿最危险、最麻烦的是什么?不是开颅手术,也不是复发率贼高,而是并发脑疝。什么是脑疝?就是……颅压增高什么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医生说可能压迫到呼吸循环中枢,导致呼吸和心跳骤停,于是就突然死亡了。可能前一刻我还在吃饭、看电视,后一刻就——嘣!”他用双手做出个牛皮筋拉到极限,骤然断裂的动作。
苏晏用力摇头。
皇帝用掌心揉他的后脑勺:“别哭。死生昼夜,自然之道,便是天子也无异于众人。”
“……你今年才三十八!人生都还没过半,这是什么狗屁的道!”苏晏边哭边骂,双手紧紧抓着皇帝的衣袍,“我不管,我不认!我这就把陈老和阿追叫进来,绑着你、药翻了你,也要给你动这个手术!”
皇帝长长地叹口气,在他想要抽身而去时,扯住了他的衣袖:“再等一下,不差这一会儿……你去吩咐宫人,把太子叫进来。我有要紧的话嘱咐他。”
苏晏见皇帝松了口,算是同意了,便整理了一下衣襟,擦着泪走出寝殿的殿门,去吩咐宫人。
须臾,朱贺霖脚步匆匆地赶来。苏晏已经擦干净泪痕,但眼睛、鼻头红通通的,明显是痛哭后的模样。朱贺霖心里难受,握着他的手,一时又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苏晏便拉着他,一同走到了龙床前,然后弯腰去捡掉在地板上的画卷、瓷枕头与毛笔,逐一归位。
朱贺霖在床前围廊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膝行向前,爬到了踏板上,握住皇帝放在床沿的手,含泪唤了声:“父皇!”
皇帝端详着许久未见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头,颔首道:“晒黑了,长大了,肩膀也有力了……能否扛得起江山社稷?”
朱贺霖惊慌摇头:“父皇,儿臣尚未——”
一句话未说完,皇帝就露出失望的神色,严厉地打断了他:“扛不起,也得扛!朕为你遮风避雨十七年,难道你还想一辈子躲在朕的羽翼之下?从你去南京,到你从南京回来,多少人为你殚精竭虑、多少人为你千里奔波,多少人为你保驾护航……但凡你说一个‘不’字,都对不起那些用血肉为你铺路的人!”
朱贺霖愣住。继而受了极大的震撼似的,眼神从慌乱痛楚,逐渐变得锐利坚定。
“儿臣……能!”他将皇帝的掌心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发誓般沉声道,“儿臣定尽心竭力,必不使父皇蒙羞。”
皇帝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揉摩着他的头顶,像他幼年时那样:“十七岁,披肩发可以梳起来了,扎个全髻,会显得老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