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王爷呢?”苏晏问王府侍卫统领华翎。
华翎答:“王爷说,大人知道他在哪儿。”
苏晏想了想——还真的知道。
他穿过官道,朝五里驿对面的山坡拾步而上。上一次皇爷在这里送别他,遍野春草茸茸、花木招摇;如今他来送别豫王,满地皑皑白雪压着枯萎草根。
远远就看见,豫王果然坐在那块“京畿重地”大石碑的顶上,身穿暗龙纹玄色曳撒,一手执马鞭,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手按压着身下冰冷坚硬的岩石,向着北方的天际凝望。
苏晏走近,仰头看他,唤道:“王爷。”
豫王低头,目光与他相接:“叫错了。”
“将军?”
“没错,但不是在这里。”
“……槿城?”
豫王笑了。
苏晏知道他生得雄健而俊美,却第一次发现他眼中毫无阴翳地笑起来时,竟然是这般夺人眼目,像烈火,像战旗,像陨落后又升起的星曜。
豫王抖落马鞭:“抓住,我带你上来。”
苏晏伸手抓紧鞭梢,感觉身子一轻,就被提上了一丈多高的石碑。
碑顶平坦,虽然崩了一处边角,但坐两个人还是宽裕的。豫王宽大的袍裙铺在碑顶,拍了拍身边:“坐。”
苏晏与他并肩而坐,垂着两条腿,一起看北方的群山与天空。
寒风拂过瑟瑟的枯草,拍打在石碑上。谁也没有说话。
我是不是该主动开口,说点什么送别的祝语?苏晏想,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之类……
“昨夜我在东苑徘徊许久,还是进了龙德殿,去见母后。”豫王有一搭没一搭地开了口,语气平常,仿佛只是闲聊,“我想问问她,这十年有我作陪,她开心么?倘若她回答‘开心’,那么这十年囹圄的时光也不算白白耗费,我这么说服自己。
“太后……如何回答?”苏晏问。
豫王沉默了一下,说:“我没问。我在门外看见,她正在小佛堂里,对着佛像与我三哥朱槿轩的牌位许愿。许愿莫氏魂飞魄散、不入轮回;许愿嗣皇帝难继大位,好让她回到慈宁宫;许愿她的轩儿早日回到她身边,昭儿平安长大。
“她没有提到二哥,也没有提到我。二哥刚殁,她不愿触碰伤心事,我能理解……但我呢?我孝顺她这么多年,最后因为帮了朱贺霖,与她立场对立,就从儿子变为政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