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红追一路收敛气息,全然是个平民后生的模样,但从未放松过警惕。
在马车交汇的瞬间,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对方的驾车人——青衣小帽的仆役打扮,粗手粗脚、呵欠连天,大约是哪户殷实人家的长随。
荆红追收回视线,稳稳地驾驶马车,沿着分岔路口拐向西南方向。
乌木马车行到五里驿附近,忽然停了下来。
车厢内用垂帘隔成前后两间,褚渊跪坐在外间,隔帘叩问:“皇爷有何吩咐?”
垂帘下方推出了一张对折的纸条。
褚渊拾起打开,见纸上写道:“不进城。”
硬笔小楷,字迹明显比先前矫健许多,可见指力恢复了大半。褚渊心下宽慰,又道:“城中已备好憩馆,安全隐秘。皇爷若是临时改了主意,转道去何处,还请示下。”
第二张纸条很快被推了出来。
“梧桐水榭……”褚渊微怔。转念思索,忽然想起那应该是豫王的别院?
昔年豫王还在京城时,除了王府与庄园,还有一两处秘密产业。豫王不欲被锦衣卫盯梢,每次来去都藏踪匿迹。后来景隆帝隐隐有所察觉,却没有派锦衣卫去打探究竟,只装作不知,也算是全了几分兄弟之情。
直至苏大人从陕西回来,正月入宫面圣后,皇爷不知为何对豫王发了大脾气,不仅御驾亲临王府,打着探病的旗号把人狠狠训斥了一通,还命他们这些御前侍卫,把豫王在京的所有产业查了个底儿掉,连同那个偷偷替他送信去陕西的王府侍卫都受了责罚。打那以后,豫王就连一个字也传不出京城,直至……皇爷被经年头疾压倒为止。
如今皇爷忽然要动用封闭已久的梧桐水榭,有些出乎褚渊的意料。
但那处地方的确比他们准备好的憩馆更加隐蔽,环境也更幽雅,别说幕后那班子反贼了,恐怕就连锦衣卫都不知道水榭的具体所在。
褚渊将两张纸条塞进手边的小香炉内烧了:“臣遵旨。只是水榭有一年多没人住了,到时还请皇爷在车上多待些时候,容臣等清理干净。”
帘后传来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微脆响,仿佛在说,无妨。
褚渊垂首,心里的疑虑更浓——自从皇爷醒后,变得不爱露面,所有的指令,全通过纸条传达。倘若说因为头发未长,有损君仪不爱露面,他还能理解,可没有发过一声,究竟又是什么缘故?
褚渊心中忐忑又焦灼,忍不住问道:“皇爷还有什么吩咐?”
帘内沉静无声,只有落子的轻响,啪嗒,啪嗒。
一丝莫名的恐慌浮上心头,褚渊因此做了个前所未有的冒失举动,边叩问“圣躬安否”,边伸出微颤的指尖,将垂帘中间的闭合处拨开了一条缝隙。
帘后之人转过脸,从缝隙间正正对上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