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手让守门人退下,随即带着繁嬷嬷与守在门外的一干侍卫穿过走廊,来到东厢房。
婢女正端着喝完的药碗从厢房里出来,见到朱贤后立刻屈膝行礼:“世子万福。”见朱贤打算推门进去,连忙道,“世子,宁王殿下服完药要歇息,要不您明日再来罢?”
朱贤反手一巴掌抽在她脸上:“贱婢,连你也想指使我?”
药碗落地,婢女捂脸哭着跪下来,连连求饶。
“滚!”朱贤厉声喝道。
太多的人影在他眼前晃动——打扫庭院的苏小京;吹着烧火棍的苏小京;在门房打着盹等候的苏小京;捧着待客的桃花酿偷喝的苏小京;以及一脸憧憬地跟在他的主人身后,却永远追不上对方步伐的苏小京……肺腑间一股无名火躁闷地烧,他的眼眶被陡然渗出的湿意模糊。
我不是苏府小厮,更不是那个被人牙子卖来卖去、连个大名都没有的针线娘的儿子!
孩童时有一顿没一顿、与鸡同屋吃睡,少年时天天干杂活服侍人——我永远、永远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
他朝曾经狼狈不堪的自己,朝所有蔑视过、欺辱过、同情过他的人,朝整个大铭天下无声地咆哮:我是显祖皇帝的长子独孙,体内流着大铭皇朝最尊贵的血液!
回到五年前被挑中的午后,他终于敢抬眼直视那位穿了一身竹叶青色衣衫的神仙中人。“你叫什么名字?”当对方问出这句话时,他挺起单薄的胸膛,振声道:“我叫朱贤!”
苏晏,你记住了,我叫朱贤。
朱贤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走入药味浓郁的寝室。
宁王每夜用完药便要及时就寝,婢女在离开前已服侍他换上寝衣、解散发髻。听见脚步声,他从枕上半抬起身,轻声问:“贤儿,是你么?”
朱贤掀开床帷,侧身坐在床沿,注视着病弱无力的叔父,心情有些复杂。
宁王苦笑一声:“你来看我死了没有?”
朱贤道:“叔父何出此言?我对叔父的一片孝心,天日可表,正如对我的父王一般。”
“你对我莫说有孝心,哪怕只是几分敬重,也不至于这般不顾我的病体,强行架着我入京。”宁王一气说了长句,有些气喘,用随身的帕子掩住了嘴,“我看在兄长的份上收养你,上书朝廷为你请封世子,无论朝廷答不答应,至少我已尽了心力。如今我只是想安度残存不多的余生,为何你连这都不肯成全?”
朱贤抬起手,用袖口轻轻印去他额头虚汗,说出的话却与温情动作截然相反:“我一心复仇,想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叔父却只想着独善其身,这可怎么行呢?其他藩王都响应我的檄文,暗中招兵买马,各路进发京城。叔父你倒好,一封上书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说你不清楚也不支持,还要朝廷宽恕你的‘失察之过’。叔父啊叔父,你若不想管我死活,为何当初要收留我?为何要给我为父平反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