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儿把她送下楼,不住叮嘱:“可瞧着点时辰,大哥儿要是事忙,就打发人驾马车送您回来。”
“知道啦!你把桂花晒一晒,别让鸟儿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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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州商会,原是前朝十来个棉花商人为了抵抗织造局滥价拉起的草台班子,几百年来倒驴不倒架,到今大雍朝,浣州乃是天下丝米集散重镇,商会地位水涨船高,连一州主官都要另眼相看,会里主簿参议无不是身家巨万,年纪二十出头,开杂货铺的路金麒竟能谋得个参议,路金喆笃定他使了不少银子。
路金麒爱骑马,金喆扮作他小厮,少不得缀在马屁股后头追着跑,亏她平常上蹿下跳,练就一副好体格,倒也不至于气喘吁吁。
商会坐落在城西染墨街上,与路府只隔了两条街。这里原是一片大大小小的民间染坊,后来商会总舵驻扎在此,染坊渐渐地都拆了,依附而生的是勾栏瓦肆,酒馆饭庄。
零花河水千百年来一如既往浩浩汤汤穿城而过,这里行人如织,路金麒下马,和金喆并肩走在桥上。
“远处那栋小二楼就是商会总舵了。”
路金喆瞧街上幢幢大屋鳞次栉比,浣州商会小楼破房烂瓦,毫不起眼,“瞧着门脸可真小。”
路金麒道:“染坊旧址,只修葺过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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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舵门口钉着一幅木对联,刷饱了桐油,黝黑锃亮,上联:染于苍则苍;下联:染于黄则黄,横批:不可不慎。[注①]
后边就是马厩仓房,小厮路金喆为路金麒拴马,几个同侪迎上来,将路金麒迎到靠窗一架大坐床上,几人围坐切切说话。
“麒哥儿,您是参议,咱们的首脑,您透露透露这回的章程。”
路金麒笑道:“我又不是主簿肚里的虫儿,哪儿能知道他要起头议什么。瞅眼下的情势,左不过就是筹钱。”
旁边一个青年手里扳着折扇,忿忿道:“还筹钱?如今什么都涨价,你去街巷上听听,到处都骂商人行径,我说心里话谁比谁干净?眼下还不是采麻的时节,我手里那些麻农,也不管什么生熟,连夜就将苎麻收割殆尽,就希图个好价——这不是坏事麽?”
另有一个更大胆的,直言不讳:“当初府部下文,责令‘浣州百业,原赋加耗三分’,大伙儿还高兴呢,我就觉得这事不对头,果不其然,开门七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谁吃得住这价?靠我们自解家财?还是靠老百姓?这就不是长久的方儿!”
一时义愤,几个年轻商贾纷纷围上来,加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