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德海在御前行走二十多年, 自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法子,面对盛怒的皇帝陛下,话都说到他心坎里:“如果从头计议,恐怕这事从南巡伊始便有迹可循了。”
“是了, 那来福也是他的人,正好再放出来审一审, 当时一味进言儒林郎周家备了酒水香案迎驾, 朕就料到有鬼……养出这么个混账东西, 朕实在是有愧祖宗,贻笑臣工!”
敬德皇帝这话说完,便一口气委顿在卧床上,满床锦绣, 也不能让他看起来更精神一些, 反倒是更显疲惫了。
隆德海将参汤放下, 给陛下掖了掖被角,劝慰着:“火盛伤肝,陛下心宽些罢,现如今二殿下就圈在猎鹿苑马房,要怎么审都跑不了。”
“哼,还留他在禁苑里作甚?朕一想起他就来气,赶紧送到州府大牢去,叫李仁卿给他好好上上枷!”
不待隆德海回话,敬德皇帝又问了一句:“先刚李仁卿带着城防营进来的时候,你看见太子了没?”
“见着了,殿下佯装在城防军伍里,一进殿里,就急寻陛下您呢!”
敬德皇帝“唔”了一声,回想起日新园正殿那千钧一刻,仍旧不由得心脉加快,他稳稳当当做了二十年皇帝,还是头一次体验到这种刀兵直指御前的时刻呢。
“太子终究还是持重了些,既然来了,何必佯装呢?”
隆德海觑着陛下的面色,轻声道:“微臣不敢妄自揣测,殿下本性纯善,行事也果决刚毅,这回救驾,并无贻误时机,着实可圈可点呢!”
“到底年纪小,不经事,且得练练,只盼长大别像茹茹,那般怯懦不堪……”
怯懦不堪嚒?
隆德海盯着晦明的一盏宫灯,思绪飘远,想起十多年前那个女子,温婉娴静的声音里透着笃定:“隆大人,别踟蹰了,我替陛下试药,我决定了!”
他想,她可不怯懦。
……
“老隆,你让太子明早递牌子来见,朕有话跟他说说。”
“是。”
*
新秋的早晨,又是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一柄桐油纸伞堪堪遮在头上。
裴宛的目光顺着伞沿儿漫开去,又垂下。昨夜厮杀声犹在耳畔,地上陈尸与血迹却都被冲刷得没了痕迹,整座日新园又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
日新园正殿。
“儿臣宛恭请父皇圣恭安!”
“三哥儿过来,这几日可忙坏了罢,瞧着也没睡好,清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