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出了远门,路金喆也不再是从前家里那个只知道一味憨玩的小姐了,先去客栈后院仓房转了一圈,仓房挨着马厩,里头牛马骆驼挤挤挨挨,蝇虫嗡嗡,味儿不大好闻。
她见这里聚集着各家商队扈卫伙计,都在闲谈消散,自己家的人一个都没跑,全正在太阳底下凑成一堆玩骰子,麒哥儿前日寻得那老向导,也正舒坦地窝在一旁吸烟袋。
路金喆解下腰间荷包,从里头倒出一把铜子,捧给随侍的家丁,叫他分与大伙儿助兴。
别人只当路金麒那几辆破布尺烂的长板车里该是些山珍野货的零碎,殊不知她是亲眼看着麒哥儿装货的,里头全是从浣州倒腾来的各色绢丝、茶叶以及香料,不压沉,却极贵重。
……
四方郡城郭确实不大,走过两条井字形大街,就仿佛到了头,前方是未经整饬的荒地,几无人烟。
好在早市比较热闹,卖食水的,卖山珍野货的,卖皮袍棉袄的,吆喝声阵阵,亦有不少早起的商旅在此间逡巡物色。
“塌它的干酪咧!咬一口齿颊留香!小公子尝一尝?”
路金喆小心翼翼捏了一块放进嘴巴里,舌尖牙齿相抿,嚯,这股子酸涩的奶腥气直冲天灵盖!
那摊主是个贩妇,身材浑圆,脸庞晒得黝黑,倒是爱笑,露出一口白牙,极为和气。她瞧着眼前这小公子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似的,哪怕是脸皱成一团,也怪喜人。
“您一看就是南边人,头一口吃不惯也是有的,再细嚼嚼,香得唻!”
这地方因地处戍北,靠近草原,饮食上也颇有些外化,很爱食肉饮酪,路金喆细咂摸了一下,这干酪确实后劲香醇。
小燕儿掏钱买了两斤,那贩妇喜上眉梢,“瞧您一行该是虽主家出来玩的,一斤酪十斤奶,您买的不亏,出门在外,这玩意抗饿管饱的紧!”
路金喆笑笑,随口问道:“果真是从塌它进的货?”
那贩妇瞧她天真可爱,也不藏掖:“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注①],咱们四方郡跟塌它隔着一个连州,有两千里远,哪能费劲果真从塌它进货?实话跟您说,这玩意是婶子自己家做的,用料不坏,跟塌它的一个味儿!”
“您到是实诚。”路金喆笑了笑,又尝尝她的肉干,上头撒着粗盐,第一口又咸又干,却也扎实耐嚼,又称上两斤。
那贩妇给她瞧准星,称足了斤两,喜不自胜,又多絮叨了两句:“再说,谁敢去跟塌它人做生意?嫌命长嚒!从前大靖朝也留下几个榷场[注②],两国经商做生意,可他们人坏呀,不守规矩,不纳税,还净派大兵搞偷袭,到今朝连敕蓝榷场都经营不下去,唉!”
这阵子北行,路金喆倒也涨了不少见识,知道榷场就是国家边贸市场,从前托大靖朝开国皇帝白褚鸿的福,自签下《告塌它书》以来,一连在戍北连州、扈州开了十多处榷场,一时间倒腾绢丝马匹的两国商贩络绎如织,连不少百姓也在农歇休牧时挑担来做些小买卖。
如今几百年过去,到今朝,辉煌的榷场竟一个都不剩了。
“马上要过年了,小公子在咱们四方郡过年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