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雪比前半夜还要大许多, 照这架势,积一层可供玩乐的雪定不成问题,或许, 还会更厚。
风夹杂片片雪花,打着旋儿往马车边冲, 被那一层薄薄的帘子挡在窗外, 而后被羊角灯散出的热意融化,一方昏黄灯光照亮的天地间, 尽是这种横冲直撞的雪。
雪风的轻呼声不绝于耳, 眯了小半个时辰的李承度睁眼, 从罅隙中看到地面的一层银白,凝望了片刻,而后轻轻抽出身, 到篝火旁取出温好的酒。
不是什么琼浆玉液, 再寻常不过的烧酒, 小镇中十个铜板可换一壶,李承度买它时, 扶姣甚至没有认出这是什么。
但就着如此雪景饮酒, 灼热感穿喉而过时, 总别有一番畅然滋味。
这不是李承度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色, 最初李家流放江北时, 就是比如今还要冰冷的深冬,大雪压枝,铺天盖地, 几乎每走一步都会陷出深深的脚印。歇在猎户留下的小屋时, 稍微往外一看,就是纷纷扬扬洒落的雪。
父亲不喜雪, 他有旧疾在身,这种天寒地冻总会叫他行走不便,更别说弯弓提刀。但母亲却爱极了江北这连片的银妆,犹爱温一壶烈酒,倚在窗畔慢慢啜饮,即便身处简陋的茅草屋,亦是从容淡然。
很难说,李承度的沉稳不是从母亲这儿习得。
他随意地倚着隐囊,一手捏酒壶,眉目间含了难得的慵懒,稍稍仰首,喉结轻轻滚动,将烈酒饮下。
正是此时,身侧传来细微动静,小郡主大概是失了趴伏的热源,不高兴地嘟哝出声,在梦里叽叽咕咕,却也不知在埋怨什么。她的脸因熟睡变成淡淡的粉,暖光映照下细腻如脂,让人很想轻捏一把。
李承度意识到时,指尖已经顺应心意点了上去,正想像上次一般时,指腹的些许凉意让扶姣迷迷瞪瞪眨了下眼,竟睁开来。
被抓了个正着,他依旧面不改色,从容地收回手,弹开车窗的一点雪。
“……李承度?”她的声音仍不清醒,像是在梦呓,根本没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而后轻轻皱了皱鼻子,“你在吃什么?”
微微辛辣的味道在车内回荡,李承度没回,反而低声问:“郡主想尝尝吗?”
半梦半醒间的扶姣毫不犹豫嗯了声,等壶嘴递到旁边,便小小啜了下,那双眼却并没有像李承度预料的那般变圆,而是更迷糊地眯成了一条线,想问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吃,却在下一息没抵抗住更浓的困意,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饶是李承度也微微诧异了下,扫过酒壶,不知是她沾不得酒,还是这种酒与她以往喝的太不同。
他看了会儿,唇边忍不住漾出笑来,这回毫无阻碍地点了点那小包子似的脸颊,帮她掖好被角,再将车窗完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