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崇愣了愣,一时结舌。
裴渊轻轻打马,头也不回:“还不跟上?再看不牢,自己提头去见父皇。”
太极殿内,灯光寥寥,柔和而黯淡。
皇帝斜倚在榻上,正闭目养神。
朱深在殿外得了皇城司的传报,看着文书上的字,目光定住。
少顷,他挥挥手,让来人退下,转身走入殿内。
朱深是皇帝身边侍奉最久的人,对于他而言,在皇帝左右通禀传唤,在皇帝面前说话,陪皇帝聊天等等,这些都不过是日常。
而今日,朱深却觉得尤为艰难。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手上的文书,沉沉叹一口气,只觉今日的天尤其压抑。
“陛下,”朱深走到假寐的皇帝身旁,低声道,“文公那边有了消息。”
皇帝缓缓睁开眼。
他不说话,朱深便在一旁候着。
作为老侍从,他深知皇帝不是没听见,只是在考虑要不要接着听这事。皇帝亲眼看见文谦吐血在大殿上,这个时候的消息又能好到哪里去。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淡淡道:“说吧,死了还是好了?”
朱深低声道:“陛下,文公回东都去了。”
不是死了,也不是好了,而是走了。
皇帝如野兽般低吟,而后,冷笑声渐起,随即成了大笑,在宽阔的太极殿里阵阵回响。
“走了?他那副残躯竟还能走?”他笑着摇头,“朕不曾骂他,也不曾罚他,他躲什么?何其狼狈,何其狼狈!”
说罢,他一个转身,将案上砚台重重摔在地上。
“常仲远背信弃义,染指朕的后宅,可这些人,一个两个,还是频频向着他!姑母是,文谦也是!他们闭眼不看明证,凭着一张嘴就说常仲远是被冤枉的!是,天下只有他常仲远最为高洁,朕无耻,朕是小人!”
皇帝恼怒至极,还想把案台踢倒,却一个脱力,踉跄着倒在龙椅上。
“陛下!”朱深赶紧去搀,他借着朱深的力道徐徐撑起身子,泪已经沾湿脸。
朱深眼圈泛红,劝道:“陛下保重啊!”
皇帝似没有听见朱深的话语,只哑着声音继续道:“朕明白他的意思,他生前不愿见朕,就算死了也不要葬身在朕的近旁。好一个文逊之!朕以为他会懂朕,是朕瞎了眼了!”
事到如今,朱深也只能安慰道:“陛下,文公何尝不懂陛下?只是,他还是仁济堂的掌门,还是他徒儿的师父,不能事事周全。他纵然懂,也有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