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而来的人架势像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来报,面色却极为从容淡定,他头戴乌纱圆顶帽子,身穿与宋世良极为相似的衣袍,只是没有华丽的纹饰罢了。他没有下马,与宋世良正面拱了拱手,“咱家奉督主之命请宋大人移步东厂。”
那人声音尖细,与寻常男子不同,也没见蓄须,自报来于东厂,他的身份一目了然。阿琅早有耳闻,掌管东厂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权力至高无上,就连当今皇帝都要敬让三分,东厂来的太监与宋世良平起平坐,礼让而不谦卑,可见一斑。
“原来是司礼监的曹公公,不知你们督主何以要我移步东厂?”阿琅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从言语里听出了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
他好像不喜欢那位东厂督主。
“宋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有所不知,前儿个雷雨大作,镇抚司也不幸遭雷电击中,起了一场大火,不得已,这案子的审讯还得移到东厂,不过请宋大人放心,主审依旧是锦衣卫的几位堂上官,咱们东厂与三法司从旁会审。”
“这道雷打的可真不是时候,没伤着什么人吧?”宋世良故作惊讶,心想这雷公真是找准了时机,他南下的时候一切安然无恙,偏巧一回来就天打雷劈,多心的背后嚼一句是诏狱里有人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老天爷急着惩罚呢,可老天爷若真在天有灵,早该有报应,何必等到今时今日,怕是有人想要早一步替天行道罢。
曹元亨遗憾地摇了摇头,叹道:“深夜突发事件,起初劈中的是后院耳房的房檐,第二道雷又击中了西边的一间库房,那里头的东西一见电光,就噼噼啪啪炸了,救也救不得,所幸那会子没人看管,不然啊……”他啧了一声,道:“非得炸得稀巴烂,平白无故又给刘指挥使和宋同知多添一桩闹心的事儿不是?”
曹元亨口中的“刘指挥使”是锦衣卫的首领刘顺谦,主管镇抚司诏狱,为人狡诈机警,善于谄媚,他有个同胞姐姐是先帝的贵妃,靠着这层裙带关系,荫封了一个锦衣卫千户,除了察言观色,取悦先帝,别无他能。
先帝驾崩后,贵妃之子继位,荣升太后,刘顺谦又左右讨好当今圣上,在太后的力荐之下,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使。多年来,大肆贪墨敛财,培植私党,鱼肉百姓。
宋世良虽为刘顺谦下属,却与他水火不容,刘顺谦多次陷害宋世良不成,如今自己先遭了殃,真是太快人心!
“人虽没什么事儿,可大火殃及诏狱,审讯的地儿得修上一阵儿,不得法,关押的犯人就临时迁移到了东厂,都由人好生看管着,宋同知若有什么疑虑,见了督主再问不迟。”曹元亨奉命前来请人,急着回去复命,不与宋世良多磨嘴皮子了,打了个长臂,手掌一摊,请宋世良带上人赶紧上路。
天灾也好,人祸也罢,该审的案子一件也不能落下。不过进了东厂,又是另一番局面。
东厂始设于昌平年间,才过了一百来个年头,远不及锦衣卫历史悠久,可自当今的厂督公孙怀从大宦官王有吉手中接管东厂以来,权势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大到连小皇帝都难以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