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凛的声音本如流水行云一般无所间断,可却在他转身抬眼的时候一下戛然而止。他歪着头去望立在角落的叶增,半晌才讪讪一笑,轻声道:“叶将军。”
可这一声轻轻的“叶将军”,于这帐中将校们耳中便如平地一声惊雷。众人纷纷倏然起身回首,待看见果真是叶增本人,又纷纷振甲站得笔直,等着挨罚。
叶增统军向来军纪严明,河南大营上将下兵们因敬畏他的军功威名,更以能在他麾下为荣,平日里少有不恪己守规的,而似今夜这等在营中聚众共议朝事之举已算是逾纪了。
谁知叶增只是眙首道了句:“都去歇着罢。”
众人吃惊之下不敢多问,先后退出帐去。
待帐中只余他与齐凛二人,叶增才又踱进去几步,道:“你果真是对前朝诸史知之甚详。”他端详着案上归纳摆放齐整的军文札子、京中邸报及各式與图,又道:“只是好端端的正经史事,却被你说得像街头那些为了赚钱的评书一般。”
齐凛依旧讪讪地笑,“将军出营数日才归,想必是探到均军此番的底细了。”
叶增瞟向他,“你上回说,家中是做铁矿买卖的。”
齐凛忙不迭地点头。
叶增便慢慢地问:“既是极富,想必这铁矿生意做得是別有主张,可与河洛人打过交道?”
齐凛闻声知意,便也不遮掩,坦然答道:“河洛人精于开凿矿藏,若想做好铁矿生意,便不能不同河洛人打交道。”
叶增道:“齐家能让河洛人帮忙开矿,想必亦有不同寻常的手段。”
齐凛笑笑,“倒谈不上是什么不同寻常的手段,河洛人中亦有贪财的。何况菸河平原盛产铁矿九州皆知,对于那些热衷于寻探稀有矿藏的河洛苏行们来说亦是极诱人的。”
叶增见他言辞坦荡。心便定了些。又问:“此番齐家派你到我河南大营中来,是早于军前便听到了均军亦用河洛匠师的风声?”
“是。”齐凛毫不犹豫地点头,“帮齐家开矿的乃是群居在宛州北部的雁返湖河洛中的一支部族,恰巧此番裴沂所找的正是其另一支部族,因而齐家会比将军军前早闻风声。”
“如此说来,均军此番的举动是影响到了齐家的利益,你才会来的。”叶增眼底黑了些,突然问:“谢崇骨莫不是欲从河南十三重镇地下一直掘通到菸河北岸?如此便能避开我淳国河南、河北两大营中的守军。不损一兵一马而令六军北渡菸河——这也未免太疯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