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凛面色有些讪然,应得倒是坦然:“论叶将军的脾性,王上应比旁人都清楚。将军在疆场之上杀伐决断一人能当,但在这毕止朝中……倘无夫人替他谋虑周全,怕是难以稳妥立身。”
孟守文不再开口,自然明白齐凛所说的皆是事实。
当初他甫一即位便大肆重用这个毫无家世根基的年轻边军大将,已是让不少老臣们不满于心;然因碍于叶增身拥拱立新王即位的赫赫血功,朝中文武诸臣才没有对他此举大加反对。
元光八年春,叶增受命留京典兵,遥领河南、河北、永沛、西川、剑阁五大边营。他先是花了整一年的时间,令淳国诸路边营各出兵马、轮流番上入京卫戍,又从中陆续选留了二万精兵壮马,依王命重建京畿戍军天翎军,同时在边地另募壮丁,以补各营被天翎军所抽之兵源;然后他又花了整一年的时间,严慎统练这支由二万名来自不同边营的精兵组建而成的天翎军,一洗从前京畿戍军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污劣名声。
至此,距离淳国先王过世,孟守文雷霆登基、血洗毕止京防,已过去了整整两年。
而两年后的此时,这个年纪轻轻便手握京畿重兵、深受淳王倚重信任的鹰冲将军叶增,又重新令朝臣们生出了深疑忌惮之心。
然而近数月来,叶增先后拜表、启请王命,将麾下追随他多年的数名亲将远调至各边路大营,大有自减羽翼之意;其后又闻叶增的将军府中陆续遣散了两年多来蓄养的多名幕僚、清客,更显其欲明哲保身之意。
由是也暂时堵住了那些对叶增又起疑忌的朝臣之口。
“王上信将军,”齐凛在后低声道,“可未必国中人人都信将军。”
孟守文回身,打量他半晌,却似笑非笑道:“有我信他,便也够了。”
齐凛眯眼,良久亦笑,“王上说得在理。”
夜寒露重,孟守文坐回御案前,半垂着眼,忽而又道:“入夜前接北面来报——北陆鄂伦部派使节来了。”
齐凛微愕,双眉渐渐拧紧,似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孟守文兀自又道:“南面方太平了没多久,这北面又不让人省心了——”他冷冷一哼,“鄂伦部在北陆和羽族打了十三年的仗、又和北陆南部的七个蛮族部落斗了整六年,如今只怕是连自己的烂摊子都还没收拾干净,却又想来打东陆什么主意?”
齐凛思忖片刻,才开口:“王上倒也不必多虑——起码鄂伦部此番是向淳国遣使,而非出兵。”
“便是出兵又如何?”孟守文倏然抬眼,目光阴厉,似乎隐怒待发,可咬牙半晌,终是泄了那一股子气,缓缓叹道:“只是可恨。”
说罢,他拂袖,阖目正坐。
烛火暗光下,孟守文的侧影如石雕一般冷硬。齐凛静立,打量起这个已在淳王之位上坐了两年的新主,半晌默默低眼,心底跟着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