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府长子出生时,正值三月。
春寒料峭,毕止城中积雪未融,喜报送抵王城时天已擦黑。长街肃寂,政殿飞檐上挂了层薄冰,阶下宫人立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门开门合,齐凛在外除去鞋履,着袜入殿。敞阔的大殿中只点了数支宫烛,未置暖炉熏笼,殿砖冰凉,冷意从他的脚底一路侵上来,透心的寒。
烛光暗影空荡荡地交错着,依稀映出坐在御案后的瘦削人影。
齐凛在门口处微微停顿,逆光望了一眼那人,然后快步上前,抱袖垂首道:“王上。叶府适才遣人送来喜报,说是叶夫人生了个男孩。”
“哦?”孟守文闻声抬眼,暂时搁下手中之笔,神色变得饶有兴致,“可知名字?”
齐凛点头,“叶夫人取的,双名存嚣。”
孟守文轻微一笑:“叶增尚在永沛,倘是知晓自己得了个儿子,不知会何等高兴!”他想一想,又笑道:“料想他叶增的儿子,长大亦必是将种。”
齐凛跟着笑了,“方才叶府前来报喜的人也说,小公子生下来足重八斤六两、哭声洪亮如钟,将来定是块习武的好料子。”
孟守文起身,舒活了一下因久坐而僵乏的筋骨,瞥一眼满脸笑意的齐凛,淡淡问道:“你闻此喜报,可是恨不得自己仍能像从前一样身在叶府?”
齐凛神色微微一紧,片刻后又渐渐松缓,笑着摇头道:“叶夫人既是将微臣举荐至王上身边当差,微臣又岂敢心存贰念。”
孟守文依旧淡淡地问:“你可知她当初为何要向我举荐你?”
齐凛略略苦笑几声,“微臣不习军武,留在叶府何用。”
“在我面前便也不必装了。”孟守文却道,“你又岂是笨人?”
齐凛哑然,半晌挑了下眉。
“你我都心知肚明,”孟守文微哂,踱近他几步,“她之所以要将你举荐给我,是因叶府留不得谟臣——如今叶增战功威震淳国南疆、手握京畿戍军重权、遥领边军五个大营,倘是在府里再蓄幕僚,朝中谁能不疑他?但她又不甘心就这样让你走——是不舍你的才智,亦是不舍你背后齐家的财业——这才将你送到我这儿来了。”
齐凛无话可说,只得默认。
孟守文轻扯嘴角,又哂道:“他叶增娶了个聪明妻子,却又不避忌妻子的聪明,倒也难得。”他瞟向齐凛,问:“让张茂、许闳、石催、夏滨这些他的心腹亲将们重回边军,怕也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