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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临檐,清辉孤照,列宿稀悬。
此时已近半夜时分,孟守文处理完国中政务本已是极度疲累,欲往栖梧殿去时却被告知王后尚未回殿。
“又去赏月了么?”他淡淡问道。
内侍瞧着他的神情,斟酌着点了点头。须知近两个月来王后频频在夜晚出殿去赏月,且一次比一次回殿要晚。这般反常的行径,令服侍她的众宮婢们皆感到匪夷,然而王上却似乎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孟守文接过内侍递上来的外氅,转道朝与栖梧殿相反的方向行去。
王城后苑中,宝音抬头望月已有许久,连孟守文自后踱步靠近也未感觉到。直到一件沾有他气味的外氅披上肩头,她才猝然回神,侧首去望他,然后有些勉强地露出一点笑意,说:“我再待一会儿,就回去。”
“不急。”孟守文挨着她坐下,将她因夜里寒气而变得冰凉的一双手握进掌中,极有耐心地一点点搓热。
宝音无声无息地低下头。
半晌后,她说道:“我的母亲,或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对吗?”
自从首次出使淳国的晋使离开毕止后,她对于能见到母亲一事的渴望之情日渐达到顶峰,然后在夜复一夜毫无进展的等待之中,她那巨大的渴望被一夕接一夕地敲碎拆散,如同凋零的鲜花一般枯萎洒落一地。
她说这话时,眼神干净清澈,语气并没有带什么特别的情绪,可却能够令听者感受到那一股浓烈的绝望之意。
孟守文看着这样子的宝音,忽觉心头如被薄刃横削而过。他将她搂入怀中,如似安慰一般地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口中却亦无言。
宝音伏在他肩头,又喃喃道:“从前在北陆瀚州时,母亲最喜欢在满月之夜望着天空。她总是说,这是每个月中月力最强的时候,若在这一夜凝翼展翅,将可以比平日里飞得更高、更远、更久。”
“只可惜,”她又说,“我却从来没有机会亲眼看见母亲飞翔的模样。”
她罕有如此刻这般愿意向他主动吐露心声的时候,于是孟守文一动不动地听着,不忍出声中断她口中的回忆。
仿佛是像这般说出来后好受了许多,宝音于是轻轻阖上眼帘,一点一点地轻诉起那些埋藏在她心内深处的点滴过往。
她告诉了他那个她从长兄、鄂伦部的大王子博日格德那里听来的故事:
母亲是如何在宁州蛮羽二族的战场上被父亲抓回瀚州,父亲又是如何被这个高贵、美丽而骄傲的羽族女人所吸引,在爱上她之后不顾族人的反对将她囚禁在自己的大帐中,强迫她与他同食同寝,两年中虽先后被她重伤七次,却仍旧不肯放手或将她处死。
母亲最后一次试图刺死父亲时已经怀有身孕,父亲盯着半陷入他左胸的镞尖,冷冷笑着对母亲说:你我的孩子,生下来便不配有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