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闻狄风战死至今,未落一泪。
却偏偏在此时此刻,对着他,这般哭将出来。
脸上泪叠沙痕,俱是苍土灰色,发蓬人恨,再无一点华艳之颜。
他却一声不吭地盯望着她,眼里温光忽涌,指尖轻擦她脸上泪土之痕,低声道:“我……对你不住。”
她浑身都痛得抽搐,听得他这句,又是惊又是恨,泪溅愈多,止也止不住,抽泣哽咽,欲道却不能言,隔了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手死死攥着他肩上之甲,咬牙,恨然道:“溥天之下,可有一人一物一事,抵得过你掌中江山,心中天下?!”
他手指停在她脸庞,眸子又变得幽深起来,身上寒意透甲而出,生冷不已,身子撑起一些,半天才吐出二字:“没有。”
她心口一抽,手上用力将他肩伤一攥,看他面黑牙紧,才冷冷笑起一声,泪水骤止。
既如此,还道甚么对不住!
他忍着痛,一把扯起她,握着她肩侧,冷言冷语低声开口:“放眼世间,可有何人何物何事,肯让你抛弃江山,不顾天下?!”
她僵然,心火渐灭,凉意自心底慢慢扑涌而上,隔了良久,才听见自己亦是冷声道:“没有。”
是没有。
如何能有!
爱为何恨为何,江山为何天下又为何,他二人,谁能为了谁不顾家国,谁能为了谁弃疆裂土!
他二人,谁又比谁更有资格责难对方!
冰裂火融,眸光相溅。
他不动,她僵着,任狂风卷沙呼啸而过,任灰云占天滚滚而飞,却无人再言一字,亦无人再动一寸。
远处忽然响起箭鸣戈动之声——
贺喜猛地起身,转头朝二国骑阵相交之处望过去。
英欢心神一惊,亦是匆匆撑地而起,随他眺望之向一道看过去,黄沙腾地而扬,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任是极尽眼力,亦辨不出丝毫纷乱。
他扭过头,衔指至嘴边,急急打了一个响啸,声厉划空,山头二马闻音皆是鬃抖而动,扬蹄便朝坡下直冲过来,一路驰至二人身边才停。
青马黑驹并列在前,他侧目看她一眼,大步过去,弯腰捡起地上落剑,扬丢还她怀里,疾声道:“回!”
她心间骤明,定是二军迟迟不见王帅归来,止不住动刀持枪之念,生出摩擦来了!
见他纵身向前跃马而上,玄甲血沫簌簌而落,她眼一垂,握紧了掌中之剑,咬牙抵住心中薄漾之情,亦前冲几步,扯缰踩蹬,翻身上马。
座下战马嘶鸣啾啾,他绕缰一周,回头瞥她一眼,一字未道,直直勒马调头,往来时之向疾驰而去。
她猛抽一鞭,跟在他身后冲过去,一路风过而行,乱发逆扬,脸上泪痕被风刮干,混着泥渍,裂疼得紧。
身上绛紫络璃甲片铮叮而颠,不消多时便见二军骑兵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