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学塾对面有一户西市卖鱼的人家,夫妻二人带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儿。丈夫又矮又壮,皮黑粗犷,妻子却高挑白皙,生下个女儿貌美如花,邻里不知有多少上门提亲的。做母亲的眼高于顶,一个也没看上,怎么也不愿女儿如自己一般将就嫁个渔贩子。
沈育和他家没什么来往,他的一个同窗却和这家女儿偷摸相好了一年半载。后来被母亲得知女儿与一个穷秀才私下许定,气得将女儿禁足家中,断了二人往来。
为了帮同窗打动未来丈母娘,学塾里一群平时写治国策论的纷纷执笔写起了情诗,拼拼凑凑十页纸,沈育还贡献了两首。同窗清晨在鱼贩家门前深情诵读,被未来丈母一盆隔夜洗脚水浇得受凉卧榻三日。
大家都嘲笑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路没走完,一盏茶的功夫前,这位同窗魂断东市刑场。
里坊的巷道是沈育十数年走惯的,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鱼贩的家还在,沈氏学塾已被抄没。
走到门前,已有一股熟悉的咸腥味。
鱼贩紧张得不行,住在安井坊的邻里,哪个不认识沈氏学塾的沈育,被人看见举报,沈家的今天就是他家的明日。
沈育被鱼贩按头塞进院门,仿佛一个猥琐的贼。
“你的脸怎么这样?”鱼贩看着他摘下斗笠。
沈育张开嘴,观刑时咬烂的血肉使他口中看起来一片狼藉,血流出嘴角,他用手接着,以防落在渔贩家中。
他身上不再是干净的绸缎衣衫,粗麻布衣糙得活像刚在东西市做完帮工,若不是背影身形里还有着从前的影子,鱼贩也认不出他来。
鱼贩是个厚道的人,几乎掉下泪:“沈大人对我家有大恩大德,沈公子,你且放心在陋舍住下,躲过这段非常时期。先前查封学塾,官兵已里里外外将安井坊搜过一遍,想必不会再来了,这里还是安全的。”
沈育不置可否,他血肉模糊的嘴甚至一动就流血。
家里静悄悄的,三开间的堂屋,正堂供着灵位,是比沈育那位同窗先一步归西的鱼贩家的女儿。
小字盈盈。
“沈大人为小女主持公道,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忘。”鱼贩流着泪说。
然而他还是料错了。官兵很快搜到安井坊。
来得这样快,好像得了消息一般。院门砸得砰砰作响,鱼贩猝不及防,脸色青白,拉着沈育进屋,炕底藏不了,柜里不敢躲,找来找去,还有角落里两坛大陶缸。
一口缸里腌了咸菜,打开盖子气味刺鼻,熏得人眼睛疼。另一口缸是空的。
“沈公子,你委屈一下!”鱼贩催促,院门快被砸塌了,他急忙前去迎接官兵。整条街上官兵砸门的声音此起彼伏,进入鱼贩家的足有四人,面容阴鸷,下手粗鲁,将院里堆的柴木、草灰翻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