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倌应允,不一会儿取了个瓷白小碗来。
但那白衣人依然话里带着苦闷:“在下还是觉得…一口饮不尽。”
金五快被他这忸捏模样气死,道:“谁饮酒不是高歌放狂,怎么你就推三阻四,偏生似个畏羞姑娘?”
白衣刀客认真道:“因为在下是第一次到酒肆来,更是第一次饮酒。不敢像牛喝水般豪饮,只能细细的品。”
金五冷淡地哼一声,他听出这白衣人在暗笑他饮酒如饮水,暴殄天物。但他自己觉得再怎么金贵的酒也不过水液,穿肠而过。
但仔细一想他又觉得不对,“第一次饮酒?”金五不禁皱眉道。第一次就要来喝棠下眠,莫非这人真是来讹自己的?
白衣人却不觉害臊,严肃道:“正是。凡是人总会有个第一次…”
金五现下只想叹气,他又唤了一次堂倌:“给这人拿个盏斝,越小越好。”
堂倌迷茫道:“客官,要多小的盏?”这二人使唤他奔来跑去,到此时还未换得个合心意的杯盏。堂倌不禁在心里咋舌,却也不敢明说。
“涓埃之微,眇乎小哉,盏口最好比针尖儿还要细…娘的,比他酒量小的就行,去去。”
金五胡乱说了一通,最终摆摆手。他漆黑的眼眸斜斜一睨,便似片刃含锋,直教堂倌心惊肉跳,心想这位客官虽生得好看,奈何戾气太重,折煞人也。
于是这回桌上摆了个青白釉盏,那白衣人用两指拈着,接了弯弯壶嘴里泻出的几滴清酒,这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抿了一点。
果真不是“喝”,而是“品”。若是急性子,看这人喝酒的架势准会被他憋死:照这一点一滴的饮法,一斗酒不知要饮到何时。
而这白衣人方抿了一口,又忽而不住咳嗽,几能透着白纱看见他面上赤红。他把方流到喉头的酒液吐出,待吐完了才惊道:“如此辛辣,这可如何入口?”
这白衣人喝一口,就要咳着吐一口,一盏棠下眠竟是没一滴能咽到肚里的。金五一开始只是愣愣地看着,继而两眼凶光乍现,蹦起来去揪他衣襟。
“二十千钱的酒,你就全吐完了?”金五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素来淡漠的声音里带了些愠恼。
白衣人看了看手里的小盏,诚恳笑道:“不过一盏,在下应该只饮了百钱。”他往怀里摸索一番,居然摸出了枚铜板。
只见这白衣人牵过金五攥成拳的手,一根根手指解了,又把那枚铜钱小心地放他手里,最后抬头嘻嘻一笑:“在下/身上只余一文钱,先向公子赊了,剩下九十九文改日再还。”
金五面上不动声色,但其实心里气得要一拳揍在白衣刀客的鼻梁骨上。
他终于忍不住了,把那枚铜钱往楼下一掷,冷冷道:“谁稀罕你这一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