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候天楼的刺客在场,定要吃上一惊:他们那位素来被人视作血刃无情的黑衣罗刹、自负轻狂的少楼主此时可要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古怪刀客给恼得心头火起。
白衣人见他丢了那枚铜板,竟惊慌地凑到阑干边往下看,道:“公子,你不稀罕,在下可稀罕着呢!”
这人行事颇不合常理:既是来饮海津最名贵的酒,却偏要向地痞无赖们讨酒钱,待把棠下眠喝到口里又吐了出来——不像个要喝酒的江湖人,倒像个诚心找事的人。
自从见到此人后,金五觉得自己愈发烦躁。他道:“既然未曾喝过酒,为何要来此处喝?”
白衣人郑重道:“在下听说要想成为江湖大侠,需先会喝酒。喝得越多,气势越盛。”
金五斜眼看他:“…喝酒的人里,大侠少些,醉汉多点。”
白衣人接过他话头道:“喝酒的人未必是大侠,但大侠总是在喝酒。”他摩挲着下巴道,“今日一试,方才知道‘酒’这物事算得一场酷刑。唉,又辛又辣,如何下得了口?故能饮酒者都是无畏的,能受得了喉口烧灼之刑。”
金五不语,捏着觞耳的手却不曾停歇,转眼又是灌了几碗酒下肚,如喝水般眉头不皱一下,直看得那白衣人惊滞。
末了,金五用袖子胡乱一抹嘴,将酒觞丢开,淡淡道:“说要饮酒的是你,说要我陪的也是你。”他嘴角微勾,挑眉道。“你究竟要如何?”
棠下眠喝不醉他,但却在他眉目间点染了酒意。只见金五素来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层薄霞,飞扬的眼角抹着酩酊的浅红,敛了锋芒,竟透出几分灵动之气来。
水帘流泻,轻雾弥漫,潋滟水光似是映在了他眼里,衬得那抹碧色愈发明艳。白衣人怔怔地望着他,忽而喃喃道。
“…果真很像。”
金五一歪头,他没听清。
白衣刀客却已轻咳一声,收起了方才那怔神的模样。这回他拈起酒盏,勉强喝了一口咽下,才道。“看着公子模样,总会令在下想起一人。”
金五冷笑道:“放心,你我二人素昧平生,从未见过。”
他估摸着即便见过,也是见过哪位倒霉的候天楼刺客。谁叫左楼主偏爱他这张脸,把全候天楼的刺客都整得一模一样。
那白衣人却自顾自道。“在下此次离开海津,便是为了去寻那人。”
“听来不是你同乡。”金五心不在焉道,他正伸筷去夹鸡腰子,趁对方不备塞满了一嘴巴。
“在下先几年在西北,倒是与他有数年未见了。”白衣人愉快笑道,笑声里却带着几分悲凉。猝不及防的,白衣刀客说道:“——若他未被候天楼杀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