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候天楼”三字,金五的心陡然一沉。
他正持筷去夹碗碟里的藕片,手腕一抖,险些连菜带筷一块儿摔了。待抬眼去看酒案对面那人时,只觉得轻颤笠纱下似有两道澄亮目光投来,明明温和平缓,却如天山冰雪般彻骨寒凉。
那人盯着他的手腕。金五先是一愣,方才惊觉自己腕上有茧,那是常年缚在臂上的筒箭磨出来的。他想缩手时已然不及,白衣人轻轻按住了他腕子,状似好脾气地笑道。
“公子你……莫非是候天楼的人?”
金五的眉眼不可抑止地轻颤了一下。
那白衣刀客的手似坚冰一般,他未曾想过此人看似温文和善,却也能如此冷硬。
“何出此言?”
白衣刀客捻在他手腕处,道。“公子指上、腕上皆有茧,显然是对暗器熟稔之人。脉象又虚浮,似是方受过一次重创。”那人关切道,“在下看公子伤还未愈,现下可还好?”
话语听似和缓,金五却只觉得心冷,那人只消一看便全揭了他底细。
他忽而又觉得不对劲:莫非这白衣人寻衅那群地痞、又邀自己到这雅间里饮酒就是为了弄清自己是否是候天楼的人?先前三娘遭欺侮时他确是出手相助了一回,说不准那时被这白衣人目睹了他施展功夫的模样。
看来此人来头不简单。不仅不简单,还是个难以应付的主。
于是金五索性将碗筷一拍,挣开那人的手腾地站起,忽地伸手去解衣襟。
白衣人被他这举动惊到,忙捂了眼慌张道:“这、这是何意?”
“你说我是候天楼的人,”金五居高临下地望着白衣刀客,“…我便给你看看身上到底有没有如意纹。”他言辞冷厉,苛责之意尽显。
见这黑衣少年反而咄咄逼人,那人先乱了阵脚,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公子请坐,在下绝不是怀疑,不过是寻人一时心切,又见公子身着黑衣,故道出些胡乱言辞,真是见笑了。”
金五瞪他,“你也知道这是胡言乱语!好哇,你去街上逮个人喊一声‘候天楼刺客’试试,东昌百里之外,都会立时有人提刀上马杀来。”
他把那白衣人训了一通,心里却松了口气。若是再晚半分、衣襟再解松一些,便真能看到他琵琶骨上黥着个如意纹样——那是左不正用刀刻后,又用墨一遍遍描进他身体里的。
那人带着歉意轻声道:“实在对不住,在下给公子赔罪了。”
见那人反而惴惴不安,金五一撇眼,将衣襟整好,若无其事地坐下。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候天楼是你仇家?”
“算得上。”白衣人缓缓道。
金五已经开始往嘴里塞酒菜了,他口齿不清道。“他们杀了你何人么?”
白衣刀客依旧温和地笑着。“…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