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子依旧笑容可掬地望着他,面皮下鼓鼓囊囊,似有千百条虫游动。这老道人已经死了,这笑容便是他生前最后的表情。
“白云子?”老道人道,抚着长须若有所思道,“是了,这尸躯是叫这名字。”
赵岭拼命从僵直的牙关里蹦出字来:“你不是他。”
“千虫草鬼,吸髓钻骨,你是烙家…!”
他话音落毕,那朽老的躯壳忽地迸裂,黄绿尸水四溅。老人上颚崩开,探出只硕大无朋的巨虫。那虫生着张细齿圆口,一开一合,竟从里边冒出尖利笑声来:
“不错,老朽是丹烙,烙家之主。你这小毛毛倒有点眼力!”
那笑声乍现,从洞壁里倏地蔓出暗潮。窸窣振翅声从空荡的岩壁里传来,洞天月色忽而被细密的黑点遮蔽了。那是拢集的飞虫,薄翅勾尾,像墨云般从四方摧压下来。
眼前光景甚是异样,方才那与他们谈笑风生,烧水煎茶的老道人不知怎的成了只诡陋巨虫,那虫竟能口吐人言,自称是烙家之首。赵岭听闻烙家操蛊出神入化,不想竟至于此。
赵岭磕巴道:“白云子呢?”
丹烙嘿嘿发笑:“死人之事,提之何益?我杀他性命,取他皮囊,便是为了此时。烙家在江湖榜外已久,被武盟视为旁门左道,今儿我便要取了天下第七的名号,要他们瞧瞧世上还有武盟管不着的奇人。”
他的声音自巨虫口里传来,像夹着喧杂虫鸣,沙沙砾砾。只听他唤道,“拿剑,杀迷阵子!”
筋骨里似有长虫在游走,霎那间,赵岭迸出凄惨的嚎叫,明明失了手脚知觉,那啮骨钻心的痛却清晰可察。手不听使唤地抓住了剑柄,脚也自个儿向那卧在藤床上的少年走去。
极痛之间,赵岭忽见张权也被钻骨虫牵着走,他那好搭档翻着两眼,手里同样握了把短钢刀。每走一步,涎水、汗水与血珠一齐落下,在地上留了串红豆似的印子。
迷阵子依旧阖眼大睡,砸巴着嘴,悠然地舒着身子。他若是睡下,世间一切响动都没法惊起他。
两人疼痛难耐,总算挨到藤床跟前。丹烙咧着豁牙的嘴,微笑地望着他俩,他手里握着支短各比,时不时放到唇边吹一两声。钻骨虫随着那尖利凄惨的乐声在身子里游走,摆弄着他俩手脚。
赵岭举起剑,张权握着刀柄,四肢抻拉到极致。他俩听到了骨头折裂的声响,一时间痛得眼前泛白,长虫要他们五指卷住铁剑,似要劈山断石般往那少年斩去!
“饶…饶命!”赵岭胡言乱语,慌忙大喊,却听得丹烙桀桀发笑,“不杀你,如何饶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