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胫上的铜铃清脆地叮当作响,双轮车摇摇曳曳,如波起伏。黑衣刺客缩在漆木板上,眼上蒙着条黑布带。
金五这回伤得不重不轻,玉求瑕那一刀没刺准,金五也没让他刺准,而是在刀刃入体的一刹巧妙地避开了脏腑,虽说在回丰元的路上血淌了一路,最后居然也捡了命回来。
可最要命的是自从峣柳被拖回来后,还没等他得喘口气,满脸疤痕的金一就带着一身煞气而至,带来了左不正的口信,要他立时动身前往下一处动刀弄枪。候天楼主从不会等他伤愈,于是他也从无歇息的间隙。
车身颠簸震荡,草席在风里摆曳,金五不知这骡车要将他带往何处。坐在前头车板子上的是土部的人,不言不语,无声无息,只在每日卯时与申时给他递水食。
他们在路上行了几月,兴许更久,金五被蒙着眼,只能听着车舆外的响动辨位,开始还有些暖热的人声,后来渐渐停息。在漫长的旅程中他们出了丰元的地界,金五身上的伤口止了痛,结了痂,长出了浅白的新皮,可木轮依然在单调地轱辘转动。
罗刹鬼索性开始打盹,过着猪崽子般吃吃睡睡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少日,草帘忽地掀开,有人在外叫唤道:“到了,到了!”
金五扯下眼上的布条,一把抓过身旁的倭刀,跳下车来。
风里是浓郁的青梅香,竹编夹泥的墙头探出几支浅黄酸梅,墙后是破落的菱花瓦,四下无人,只有几声遥遥犬吠飘来。
赶车的土四十二是个披着蓑衣的老头儿,堆惕鬼面破了一半,露出半个沟壑纵横的下巴。金五问他:“这是哪儿?”
土四十二道:“左楼主要你来的地方。”
老刺客打开烟包子,用火镰点了火,边抽着烟袋边往一旁努嘴道。“你要杀的人在那里面。”
金五回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破落宅子。漆红的门扇松脱,挨着墙斜倚着,杂草蹿得能没过两膝,挂在铺首上的木瓢悠悠晃荡,露出其上斑驳绘着的吞口兽,不像个人烟之地。待他再回首来看时,土四十二与双轮车已倏然不见,只余下几丝缭绕呛人的青烟。
罗刹鬼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左不正为何要他来此处。那女人向来反复无常,时而要他去取江湖榜前十的人头,时而把他丢在荒郊野岭之处,杀个籍籍无名之徒。
他把刀往腰间一别,蹿到阴影里,轻巧沿着墙头地翻上青瓦。这里看起来曾是个殷实家户,虽说一片荆榛野蔓,却能辨得出中堂门屋的黑油门,瓦貔貅,不是皇亲国戚,也该是个显赫人家。
四下里并无人踪,土四十二说他要杀的人在这里,可金五端着刀走了一圈,始终没找到那人。庭院荫深,丛草萧条,他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家祠前,牌匾被摘了,也看不出这家究竟姓甚。一块大匾挂在幽深的木梁间:“碧血赤心”。
金五见了这字,不自觉往祠堂里走了一步,那牌匾后还接着一匾:“奉公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