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却不言不语,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自打他们上了小舸,话便没说过一句,两人都似合了缝的蚌壳,紧闷闷的。
密如星点的莲灯在水里游来,火苗袅婷。玉求瑕伸手捞起一盏,道:“少爷,去放河灯么?”
“给死人放的玩意儿,凑什么热闹。”金乌却冷淡地道。
玉求瑕道:“是么?可我听闻,这莲灯不光是涤净魂灵,还能用来祈愿。醉春园的姑娘总爱在布条上写字儿,系在烛台底下呢。”
他在袖里翻找钱袋子,却落了张布条下来。金乌瞧见了,伸手拿过,讥嘲似的笑道,“醉春园?你究竟和那处的多少女人厮混过?你要布条,这儿不便有么?”
那布条上沾着发黑的血迹,金乌忽地住了口,心里没来由地一沉。
展开一看,其上写着“一相一味”四字。
这时玉求瑕抬起头来,困惑地冲他笑:“什么布条?”
“没。”
金乌把那带血的布片塞进袖里,拈起酒盏淡漠地望向一旁。
他记性极好,一眼便看出这是他们被困在国手之墓中时,丹烙毒针上系的布片子。
此时他忽而惊觉,若其上书的是烈毒之名,那玉求瑕是否已身染剧毒?
心头猝然猛烈狂跳,回想当日,玉求瑕的确是带着他避过一劫。兴许在那时,剧毒的针尖刺进了这人身子里,然而玉求瑕却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金乌心事重重,玉求瑕却也积了满腹的话要吐。他翻来找去,钱袋子终究是没影儿了,便大字一躺,遗憾道:“唉,找不着啦。若我有几个子儿,定要买百八十盏灯来,要老天爷实现我百八十个愿望。”
“你又有什么心愿?”
玉求瑕枕着胳膊,盛夏星河长练似的舒展在眼前,像璀璨的碎玉|珠银,泛着令人神驰的明光。他喃喃道。
“最好先能游山玩水,行遍天下。少爷,你知道么,我是个再鄙薄、无知、愚笨不过的人,枉活十数年,却未曾熟习过天山与嘉定之外的风光。当我在天山门时就在想,若有一日能看尽这如画山川,当是人生之幸事。”
“除此之外,我已别无所求了。”他摇摇头,微笑着阖上眼睛。
金乌道,“前阵子你的愿望不还挺多的么?甚么买宅子,铺绒毛毯子……”
“已经实现了。”
玉求瑕开怀笑道,他睁开眼,一对墨玉似的眼瞳里仿佛泛着莹亮星光。“少爷,只要你还活在这世上,我便别无所求了。”
两岸尽是雕栏玉栋,灯火通明。金乌怔怔地望着对面那人,明明那欢笙艳舞之地才是天上人间之地,张灯结彩,暖光盈盈,他却觉得这一江碧水忽地亮如白昼,星点莲灯火光飘曳,恰如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