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愣神片刻,忽而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似的从怀里取出一枚玉饰。
那玉雕的是只怀抱秋海棠的玉兔,玲珑洁白。正是玉求瑕当初在海津给予他的那枚。
那时玉求瑕随手予他,他竟也鬼使神差地仔细保管了两年。
“这个,给你。”
金乌把玉饰递到玉求瑕面前。
玉求瑕先前闭了眼,此时睁开来,扑闪了两眼一会儿,忽而先笑着问道。
“这是什么?”
一刹间,似有只铁锤狠狠砸在脑壳上。金乌呆了半晌,忽地发觉玉求瑕两眼目光没放在玉饰上,而是虚渺地望着远处的一点。墨黑的瞳仁似是有些混浊,仿佛失了准。
他看不清。
玉求瑕根本看不清递到眼前的物事!
金乌只觉胸口一闷,忽地喘不过气儿来。可玉求瑕只是宁静地、微笑着望着他,仿佛一切如初。
是毒的缘故么?当他还是黑衣罗刹之时,曾见过候天楼木部调制的百来种毒方子。最可怖的毒倒不是一刹间取人性命,而是于悄无声息之时将人万剐千刀,将五感渐渐剥去,脏腑溶成血糊。
他记得玉求瑕的眼神相当好使,能数得清飞旋的白鸷究竟有多少支尾羽,辨得出漫天银粟的每一条晶枝。玉白刀是精妙而婉柔的刀法,没有如此一双眼便无法施展其绝妙之处。
可现在玉求瑕看不见了。金乌试着微微动了一下手指,玉求瑕却浑然不觉,依然微笑着望着他。
“少爷?”
金乌悄然将玉佩收进袖里,匆匆拿起自己的酒盏,塞进玉求瑕手中,咳了一声,道。“喝!光我一人饮酒,岂不是颇没意思?”
“唉,我喝不得酒。”玉求瑕眨了眨眼,将瓷盏放在案上。“若是醉了,把握不好分寸,把你痛打一顿该如何是好?”
夜风有些闷热,似是蒸笼掀开了一条缝儿,热腾腾的白气扑了出来。在玉求瑕眼中,一切似是昏黯的,夜里本就暗沉,而他只觉得眼前似是围着黑幔子。一相一味之毒犹如铁钎子在身子里悄然凿动,玉求瑕忍了许久这副剧毒,自从那日遭针刺以来,他便日日受着撕心裂肺之苦,有时是口齿间鲜血横溢,有时是两眼昏花黯淡,分不清远近昼夜。
即便是端坐在小舸上的此刻,他也头疼脑热,只觉得疼痛似打着旋的钝刀在内腑里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