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晚金乌只是拿起来瞧了一眼,便如弃敝履般将他那几个月的心血远远地丢进水塘里。
“滚。”
青碧的眼眸里泛着落霜似的光,金乌对他冷冷地道。
门扇在他面前重重摔上,他只看见金乌决然离去的背影,湮没在黯淡月辉中。
那一晚,王小元孤伶伶地在水塘里捞了半宿,黑黢黢的夜色披在身上。他眼睛不大好,去讨来的灯烛燃了一会儿熄了,便只能在塘泥里一遍遍地翻。
找了许久,琉璃花儿还是寻不见。王小元挨在山子石边倦乏地蜷着身子睡着了,心与池水般冰凉。
自那一日起,他忽而觉得与这主子再难善处了。
往后金乌常故意刁难使唤他,在王小元看来皆是些无理取闹之事,又常对他活计吹毛求疵,逮着机会便打骂他一顿,扔进柴房里闷几日。
王小元想到这处,又气又好笑。气的是往时自己常莫名其妙挨打受骂,好笑又是因先前那春宵一梦里与他颠鸾倒凤的人竟是金乌。兴许爱与恨自古便难分别,既有由爱生恨,说不准自己由恨转爱了一回。
正发愣间,拱桥石栏边飘来一个声音,悠悠扬扬,像是唱曲儿般宛转。
“…你‘自是笑别人的,却元来当局者迷’……”
王小元循声望去,却见个明绿窄袖衣的人坐在栏边。那人须发尽无,秃瓢上戴个脑搭儿,看着古怪,眉眼却疏朗清秀。那人正和气地冲他笑,又悠然道。
“…‘合下手安排了,那筵席须有散时[1]’。”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园庭中忽而冒出这样一号人物,王小元不禁惊诧。虽说听着像此人游园时偶发词兴,借先人辞句略抒己怀,可他却觉得那人似是在暗刺自己。
王小元湿漉漉地自水里探出身来,扭了把衣袍里的水,抱拳问道:“阁下是何人?”
那人笑道:“‘阁下’!好生分的称呼。您可真是鱼腾忘海栖,鸟飞忘巢归。”
他摘了脑搭儿,文雅有礼地扬手致意道:“我是在此处随教习一块儿教文官的,名叫钱仙儿。”
说来也奇,王小元瞧着他不似生人,这叫钱仙儿的人也拿看故交的眼神待他。
只见钱仙儿勾着嘴角,笑眯眯道:“想不到啊,王小元,以前瞧你呆傻,如今却也会上这处来买笑寻欢。点的姑娘够甜么?她们可是九陇里最娇美的花儿,连最艳的木芙蓉都抵不过她们展颜一笑,能教你在床榻间欲仙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