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元捂了一下眼睛,笑道,“是么,兴许是暗了,没瞧清。”
从以前开始他的眼神便不大好,眼前影影绰绰,不论看甚么物事都好似落在纸上的氤氲水迹,像生了层薄雾。可近来眼睛愈发不好,有时倒真如个瞎子般。
竹老翁的探询而忧心的眼神落在他侧脸边,热辣辣的。王小元察觉到了,赶忙心虚地转了话锋:“老前辈,你熟园里门路,觉得哪样的姑娘好看?”
这可问到了竹老翁的心窝子里。他年轻时省着吃喝钱也得去成衣铺里买件体面襕衫套了,把脸面洗干净混去与勾栏女春风一度,老了也不正经,常蹲在街边用眼神描摹女人们袄衫下的玲珑曲线,还给自己封了个“章台名将”的大名儿。
老头摸着糟白胡须,若有所思道,“姿色这玩意儿,就同画一般。有初一见便惊如天人,瞧了心里局促的,也有略施些粉黛,便像青山秀水般清朗的,各人有不同的爱法。不过依老夫看,还是柔媚里带几分英气的好,像初露花芽般的可人。”
王小元点头称是,又忙问道,“那穿成甚么模样好?”
竹老翁道:“若是季伦锦障的,锦衣花缎的好。寻常姑娘嘛,苋菜红袄褂,蝶黄棉裙,穿在身上是极喜庆且好看的。”
老头儿揽过王小元肩头,坏笑着低声道:“怎么,是看上园里哪位姑娘,要在布庄里订了衣裙送她么?”又问,“如此一说,莫非她将尺裁皆告予你,或是你与她楚天云雨,借机丈量了她周身尺寸?”
两人在成衣铺子前停下,王小元掂了掂手里荷包的重量,笑道:
“我穿的。”
他先前应承了武立天,要替人家打跑在招亲会上蜂拥而来的争风女子,作为报酬能拿到武盟大会的令牌。此时王小元最愁的不是要如何力压群敌,反倒是扮成甚么模样才不会被发觉。
竹老翁觉得自己没听清,又觉得应是听错了,嘴巴一撇:“嗯?”
王小元耐心地道:“我说,那衣裙是我来穿的。”
说罢他便拐了个弯儿,溜进铺子里挑拣去了。留下竹老翁一人目定口呆,揉着耳朵朝他的背影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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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盟在东南西北都有落脚处,在天府也不例外。从东门楼西面绕着走,有条昏黯的小道,每一阶都砌得及腰高,没功夫底子的人跳不上去。楼上是凌空架着的楼台,越过团簇的木芙蓉,能瞧见银带子般流淌的濯锦江。
颜九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甚而大摇大摆地进了武盟地界。他顶着和金乌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快活得像在左所海面上翻起的浪花。
候天楼刺客在死前都会咬破藏在鬼面里的小绢袋,里面装着酸油,会将容颜腐蚀。以前在盘龙山千僧会时曾被破戒僧看清他们鬼面下的脸面,可那晚腥风血雨后,僧众已死伤大半,残余下的人躲在山里不敢出来,于是颜九变才得以如此张扬地取了鬼面,亲昵地与武盟盟主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