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低声论议的王小元浑然不觉,他正欲寻个地儿歇着,抬眼便见一道齐整的灰砂浆墙,鹤雕飞檐俏丽地露了个尖角,翠山碧水,看着是个有钱人家的宅子。
灰墙仿佛漫无止境的河流,一眼望不到尽头。王小元沿着墙慢慢挪着步子,日头爬到了头顶,不远处短短的阴影里掩着扇镜盘门,檐下站着个人影,正蹙着眉将钥匙对进锁孔里。
他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却在即将擦肩而过时顿了脚步。那人影熟悉得紧,霎时仿佛在心上来了一锤,胸口发痛。
王小元左瞧右看,终于带着一丝疑惧,小心翼翼地发问:
“…少爷?”
自数日前在九陇与武盟盟主得见后,颜九变便驱车赶往天府。水部与金部先前散如沙地布在四方,权因武盟大会在即,这段时日皆聚回天府。武无功交予他府邸图纸钥匙,又遣散了武盟眼线,因而这处是再好不过的聚所。他先与水部发了密报,将物件人手调到天府中,一来二去便费了不少心力。
待诸事料理妥当,颜九变方才得歇口气儿,先时叫水部余人草草打点了宅子,自己还赶得未往里踏过一步。他摆弄着转匙,却总拙手钝脚,磨着铜孔对不合适。
王小元一连喊了几声,那人没答话,只是在低着头摆弄门锁。见连声发问,却仍不得理睬,于是王小元眼珠一转,伸手拍那人臂膀,再趁其不备一把扳过身来!
颜九变正心烦意乱地动着转匙,遭这一扳倏时一愣,本能地去抖指间银线。却突见眼前冒出张大花脸,擦脂抹粉,宛如俳儿里的郭郎,看着滑稽可笑,像个没人会娶的姑娘。
“少爷,我喊你几声啦,你怎么都不睬我?”王小元凑上来,惊奇道,“我在九陇钻洞觅缝的,咋都寻不着你行踪,原来是到天府来啦。”
听了这话,颜九变愣了一愣,这才发觉这丑姑娘似是认走了眼,把他当作了金乌。他略回想了一番水部送来的密报,这才记起金乌昔时算得个多金主子,家里养了数十来位下人,保不准这不堪入目的姑娘也是往日伏侍他的。
王小元见他不发一言,又仔细将他打量一番。箭袖缎衣,围着貂襟,怎么瞧都是自家少爷,可却有种道不明的古怪。颜九变与他大眼瞪小眼,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称呼,又不敢贸然开口。
“你…”
“少爷,你可真是富贵逼人呐。”王小元抬头打量起了府邸,若有所思道,“我懂啦,你一定是住不惯旅舍,偏得买个宅子才舒心。多谢多谢,我往后也不必去多费银钱,就随着你住好啦。”
说罢便自顾自地按住颜九变的手,颜九变一个激灵,方想挣脱,却不知怎地被轻巧地带了力,手指拈着转匙一动,方才那紧阖的门扇倏时敞开。王小元蹦进门槛里,笑嘻嘻地望着他,“怎么不进来?拣个地儿给我歇脚罢。”
颜九变木呆呆地收了转匙,金府有养这般寒碜的丫头么?金乌养这玩意儿在身边也不怕长了针眼?
抱着满腹疑问,颜九变犹豫着选了个不怕瞧出破绽的话头,问:“你前几日上哪儿去了?做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