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狠地跺脚,水花溅了一身,顺着捻金锦缎的衣身往下滑,又破碎成青砖石上的涟漪。
金一只道:“不是‘我们’,而是‘你’如此觉得。”
像被瞬时掐灭了声息,颜九变默然无语。
“水九,少楼主是任妄至极,但我们若要杀了他,也是如待候天楼昔日的一把刀,不留情面,不带感情。”金一黢黑的鬼面藏在宁谧的暗色里,“你为何恨他?你俩当初不是走得极近么?我本以为不忍下手的反倒是你。”
颜九变没回话。他踉跄着起身,提起放在一旁的油伞,也不撑开,曳在水里。
蔼吉鬼隐没在黑黯里。他踩着雨花离开,愈发觉得心烦意乱。他在街口站了一会儿,咬着指尖缝的银线,直到舌头与手指自裂口涌出细密的血腥味,这才冷静下来。器物不该有意乱之时,于是他深深吐气,试图用往常的法子平复心情。
身后半掩的漆木门里飘出声音,那没寻着铜盏火油的女孩儿使劲儿戳着他爹脊梁骨,怪他怎么把家里物事拿去给司理换了钱。男人憨巴地取出拿油纸包的酥糕,掰了些与她,于是叫骂转为嬉闹,听起来甚是祥和。
他长呼一口气。两个人,多了会腻,少了又不够滋味,只有血味儿才能让他稍许冷静,这是他一直以来钟爱的法子,唯有浸在血海里,身旁积着死物,他才觉得自己似是活着。
手里的银线猝然拉紧。
颜九变踏上了青石阶,缓缓推开那扇漆门。
第152章 (十二)心口最相违
天府人流如潮,举袖成云。花绿的巾子塞满街巷,铜锣声震天摇地。武盟包了个武场,四周围起竹篱子,里面搭了张木台。看客们早早涌上了武场边的酒楼,伸长脖颈凸着眼珠子往里瞧。
武无功替他儿子招媳妇儿的招亲会少说得花十天半月,在那之后才到武盟大会。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侠们提着刀剑,莺歌燕语,从灰墙边弯弯绕绕地出来,自街头排到巷尾。
队末忽地探出一个脑袋瓜,问身边的姑娘道:“你们都是来和武公子成亲的么?”
那等在队尾的女侠听了,反横眉竖目地瞪回眼:“扯啥火,你不是么?还是干来凑热闹啦?不比就快些给老娘滚!”
这儿人人都是敌手,少一个人便少一分威胁。已有些爱使毒的悄然打开脂粉盒,可还没吹开盒中毒粉便被扇了几个耳刮子;还有些偷偷推搡,巴不得暗里拧折了旁人的指头腕节。赢了招亲会就是成了武立天媳妇儿,成了将来的武盟盟主妻室,因而女人们挤破头脸都想往武场里头挤。男子里有些生得美若冠玉的,也偷着去问武家下仆那武立天有无招小唱的癖性,谁都想争这份千金难抵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