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车子摇晃着从路尽头消失,王小元望了片刻,没往街巷里走,却返身踏回门里,放了横木。
院里静悄悄的,夜里新下了场雨,青瓦油亮,如层叠鸟翼般绵延到青翠的山脚,石砖凹处积着明镜似的水,王小元在院里踱步,低头踢着水玩儿,激起一地碎珠。曳动的水光里映出檐上的黑影,他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耍水玩,一面在倒影里数着人数。
“一、二、三、四…八、十。”
全是带着铜鬼面的刺客。
王小元数了一遍,房檐上东南西北四个角都伏着刺客,身影浅淡,煞气却瞒不过他。
他早觉得古怪,金乌往日就有如火药桶般,一点便着,如今他三番五次调弄,不知浇了多少松油,扔了多少回火折子,就是不着。若是问及往事,便含糊其辞,颠三倒四。再说起方才那一巴掌,王小元不觉有些委屈,巴巴地摸了摸微痛的面庞,金乌可没这么使劲儿打过他耳光,顶多屈着指节在额头上用力磕两回。
王小元随意走了几步,却只见水滩里影子一花,只看得清几只鬼祟的眼,在铜面后滚动。他状若无事地进了房,把门掩实了,却心里怦怦狂跳,一下翻到床边,从席底翻出玉白刀握在手里,方才心里定了一定。
若那人不是金乌,又是谁?左三娘去了哪儿,他少爷又在何处?问题接踵而来,但他心里依稀有了答案。檐上的刺客着夜行衣,铜鬼面,与钱家庄的黑衣罗刹极像。
一丝灵光忽地在脑壳里迸出。后院…也许在后院。
自来到这处后,他只被“金乌”安在厢房里,正房都没近过。王小元心中一动,蹑手蹑脚地挨到窗边,悄声支起窗屉。跨院里积着洼水,他开了条窗缝,一眼瞟去,却正见檐上探出个脑袋,影绰的鼻眼,赤头尖耳。
是三昧魔!
铜面后似是有对阴森的眼,幽怖的瞳仁缓缓转了转,往厢房瞥来。王小元大气也不敢出,支着窗屉的手有如木棍般僵直,却瑟瑟地打着抖。所幸鬼面刺客只扫了一眼便缩回檐上,院落空廖寂静,像所有的声音都被雨水冲刷而去。
从跨院里过去定会被察觉。王小元回身往褡裢里翻了翻,从破烂玩意儿里找出只陶响球,里头装着细沙砾石,晃动时沙沙作响。他把窗屉支得开了一些,响球放在窗棂上,倏地抽刀出鞘。
这回可真算干回老本行了。他略一想,把刀丢到一旁,单拎着鞘,深吸一口气。模糊的影子在脑海中涌现,王小元喃喃道。
“第一刀…完璧无瑕。”
倏时间,他上挑一刀。陶响球霎时疾飞而出,撕开和风,直蹿到瓦上,弹跳着奔出墙外。满院的黑衣刺客倏时转头,循着响动鸦鸟似地飞掠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