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先是无风无澜的,后来竟在僵硬中浮出淡淡的讶异,浑浊而虚乏的碧瞳丝丝颤了一下。
“…王小元?”
“一直是我啊,少爷。”
说罢这话,王小元便难受得弯下|身去。身子里像流淌着滚烫的岩浆,汹涌浪涛冲在心口,脏腑仿佛被楔了个裂口,浆水锥刺似的往下刺。呼气时似吐出滚热白雾,口鼻成了虚虚的盖在面皮上的器物,他只能感觉到生满栗疙瘩的后颈。他不再是他,而是个裹着炽烈水浆的皮囊,盛着热炭的袖炉。
夜风也闷热炙烫,吹不去身子里的灼烈之气。王小元急得逼得自己盈了满眼的泪花,水光潋滟里金乌的身影开始变形扭曲,妖娆地化作弯曲细线。
仿佛有猛兽在胸中嗥鸣,他家少爷看起来如同纸片般单薄,苍白的两手似竹杆子般细弱,似是一折便会断。原本明净的心中竟生出一点杀意,将人开膛破肚的凶狠冲劲涌入百骸。
王小元在地上狼狈地扭动,张口咬住了刀柄。他汗洽股栗地起身,挪着沉重如灌了铅似的步子向厢房外挪去。若再待上片刻,他说不准真会杀了金乌。
碎玉般的月光落在廊上,院里阴森可怖,吹着幽咽的风。金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似乎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回来。”
心脏鼓噪得愈发厉害,王小元拼了劲地摇头。
“你怕什么!我还真能把你生吞活剥了不成?”声音抬高了几分,似是染上了怒意。“王小元,给我回来!”
上一回这么叫时他没回头,这回王小元倒怔怔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月光清冷恬淡,水似的流淌在金乌肩上,他的眉眼在月色里朦胧了些,镀着细长银边。方才动了些气,此时金乌亏弱得更甚,只低低咳了几声,又有气无力地招手道:“你先过来…我看一下。”
鬼使神差的,王小元挪着脚步踉跄着回身踏入厢房中,好不容易挨到床边,便再也站不稳身子,瘫跪下来。
金乌抓住他的面颊拉他过来,王小元只觉他手指冰凉,身上却滚烫高热。一对碧眸死死地盯着他,他咄咄逼人地问:“你吃了什么玩意儿?”
“蛇天茶…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金乌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半晌,王小元被那对幽邃而凌厉的碧眼看得发毛。“什么蛇天茶,我看是牵肠草。”
水部刺客常用这草药诱人催|情,平常使的是用草叶磨成的药丸子,丢进水里便化了。以往都是木部采了黄花藤来磨成粉使,颜九变是没见过原来的草叶生成甚么模样的,所以倒也分不清蛇天茶与牵肠草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