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染血的纱绢上流连片刻,王小元迟疑着把话哽在喉里,他可没见过这样的金乌。虽说心里已暗自认定前几日见的颜九变是冒名顶替,但他家少爷看上去神色恹恹,病歪地倚在床头。
金乌淡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寒冻得如孟冬冰潭。
还未来得及爬起身,他便冷冽地开口:“你今儿可真是好兴致,颜九变。”
像有一桶冷水倏然从头顶浇下,王小元浑身一颤,抱着难以置信之情抬头:“啥?”
方才劈头盖脸地淋了一桶水,王小元就着水抹去了脂粉,显出原本容颜来。可身上的衣裙却没换,依旧是苋菜红袄褂,下边套条蝶黄棉裙,还被水打得湿透,仿佛一只凄惨的落水狗。金乌带着嫌恶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别开。“又扮作女子杀人?我告诉你,不论你换多少张面皮,你还是夺衣鬼、是水九、是候天楼的刺客,一辈子都撇不干净。”
原来这些时日颜九变常扮作王小元样貌来戏弄欺侮他,有时假意要喂药,却在碗里地放百足虫与蝎虿,要逼着他生咽了;有时把笸箩里的针一支支拣来,刺进他十指里取乐。金乌受一相一味所扰,弱不胜衣,颜九变的折磨愈发耽重病情。所幸近来那假冒的黑衣罗刹繁务加身,来折腾他的日子少了,金乌服了数日的药,精神才略好些,而不是如往常般直挺挺睡着。
今夜见了王小元,金乌虽看着冷漠疏离、趾高气扬,心里却在瑟抖发颤。颜九变的毒计得了逞,由于时常假扮王小元面容来折磨他,不知觉间他竟怕起这张脸来了。
王小元只觉脑袋里突突跳动,他头昏脑热,颤抖着在地上摸到了尖刀,爬起来挨到槅子边。
金乌盯着他,直到他把刀尖又抵上腕口:“你做什么?”
“放…血。”
王小元喘着气说,他头昏得厉害。这是他先前在醉春园里学来的偏门方子,说是从西域来的,放了血能使神智清明。现时手边没有温补草药,只能权且凑合着用这法子。
“你放罢,尽管放。最好连手掌一同削了浸热汤里,血流得快,死得也爽利。”金乌眯着眼看戏似的打量他,堪称恶毒地道。
耳边似有云集蚊蝇嗡嗡吵嚷,天地失色了色,在眼前陀螺般打旋。王小元只来得及划了条浅浅血口,便支持不住跪倒在地。胸口似烧着一团火,热流从腹腔一直蹿到喉口,烧灼似的发痛。他挨在槅板上,一面难受地吐着气,一面冲着金乌笑。
金乌皱眉。“笑什么?”
王小元艰难吐字:“我本以为…现在那个够尖酸刻薄的,没想到原来的更惹人厌。”
他望着金乌,竟恍惚重临梦中。那一日在醉春园时,红霜替他燃起助情香,梦里的金乌荏弱依顺,依偎在他怀里索求,一对碧眸如醺如醉,似要将他溺毙在澹澹秋波里。他盯着金乌看得愈久,心里便烧得愈发厉害,于是赶忙撇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