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乙未躺在车板上,晃晃悠悠,在磕绊起伏中昏昏欲睡。他怀里抱着只无常鸟的铜面,而他也仿若鸟儿般在梦乡的苍穹里遨游。这是他这些时日来第一回 得以安稳地睡下歇息,若不是脸上那针扎刀削似的剧痛,他早该爽快地昏睡过去。
刺客们拿刺儿菜烧的灰敷在他创口上,用布装模作样地包扎了一番。玉乙未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只觉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所幸灰粉里似是混了些麻药,过了些时候起了效,疼痛渐褪为麻痒。
有刺客从前室里钻进车里,蹲在他身边,戏谑道:“火十七,你这回麻烦可真够大!”
玉乙未睁开一只眼,勉力望向他。
刺客冷嘲热讽道:“咱们不仅凭刀吃饭,还靠脸过活。纵使这回金一保了你,你也休想在左楼主面前邀功请赏。”
这倒合了玉乙未心意,他巴不得离这群恶鬼远些,心里念起屠戮天山门弟子的那夜时,依然深恨不已,当即便巴巴地点头道:“那岂不是极好?往后出人头地一事有劳各位弟兄了。”
刺客嗤笑道:“想不到你这榆木脑袋也有说玩笑话的时候,以往闷如死鱼,现时倒是有趣。”
榆木脑袋…这个词儿倒勾起了玉乙未的伤心事。往日在天山时他便是这么叫玉执徐的,背地里骂那人清冷得过分,做事又偏板眼拘礼。现在他只能记得玉执徐的好了,那夜奋不顾身地冲入恶鬼群时的身影依然犹在眼前。
玉乙未抽了口凉气,忽而觉得先前麻木的那半张伤脸上又传来刺痛。他噙着泪花,默不作声地望着车顶棚,一只手伸入怀中,悄悄握紧了那枚铜钱,紧得像是要把手心里的肉抠挖下来。
骗子。玉执徐真是个骗子。一直以来他都小肚鸡肠地想要抓住这木头脑袋的把柄,可玉执徐如无玷白圭般剔透,哪儿都挑不出毛病,就连骗人也教人安心。
囚笼里有些天山门弟子猝然转醒,摸着伤处呻|吟不已。有些发觉佩剑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不安地躁动。有的一眼便望见躺在车板上闭目养神的玉乙未,当即愤愤不平地叫道:
“候天楼的鸟人!疔疮破落玩意儿!把咱们的剑还来!”
此时的天山门弟子认不得玉乙未,权因玉乙未方才将面皮削去,五官皮相间不免有些牵扯,容貌看来已与先前大相径庭。加之半张血肉模糊的脸着实可怖,看了真可谓鬼心惊,人胆裂。玉乙未身披夜行衣,怀抱无常鸟面,看着便像个候天楼刺客。
玉乙未怕的就是他们一番瞎闹腾会徒增刺客们歹心,当即疲乏地睁了眼,一脚踢在囚笼铁杆上:“闭嘴!吵着老子睡觉了!”
有天山门弟子嚷道:“这看着不过一个小虾米,若咱们不在笼中,要真刀实剑地拼起来,怎会是咱们对手?”有几位女门生娇啼连连,揉着淤青肿起处呼痛,不住向玉乙未递送秋波,试图引他开了囚笼。
可惜他们对上的是同为门生的玉乙未,早就在平日里厮混时对众人知根知底。
玉乙未忍痛翻身坐起,把无常鸟面盖在脸上,指着门生道:“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