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十九一剑斩下正垂死挣扎的行客的头颅,冷淡地道:“我等只需依楼主之令行事便好。人杀人固然需要缘由,可刀却不同。”他倏然转头,在昏黯的夜色里,玉乙未只见他满脸皆是血糊,狰狞可怖,两眼却灼烈如火。“火十七,你初出石栅地,兴许还未脱桎梏,但从今往后你便同我们一般,再无人之情味可言。”
刹那间,玉乙未忽觉手腕一紧,是水十九牢牢捉住了他的腕节。
话音落毕,剑尖上忽而传来阻滞却柔软的触感。玉乙未五雷轰顶似的头脑倏时空白:这是剑入血肉之感,曾经杀人的痛楚与惊遽又倏时涌现。
“你是不是杀人的技窍未到家,要我好生教教你,让你明白——”
刺客握着他的手,将长剑往地上牢牢钉去,正恰穿过地上一具身躯的心口,霎时血涌如泉。玉乙未呆了片刻,看着地上那扭动间渐趋僵硬的身躯,猛然惊觉,自己杀了一人!
“今日,”水十九道,两眼弯弯,却凌厉煞人。“…是你成鬼的第一日。”
第182章 (四十二)世无一处乡
夜静水寒,水烟摇曳。傍晚时新下了场雨,灰檐与青砖上漫散开潮湿的气息。水珠子一粒粒从檐角滑下,碎裂于地,像漾开了一地的青莲。山驿里寂静无声,四处是重重树影,如同浓厚的墨晕。
玉乙未抱着剑坐在檐下,手铳与擦拭使的鹿皮细布丢在身后。雨珠坠到革靴面上,带着淡红血水在脚底漫开。
他杀了个人,却溅了一身的血,照刺客们的规矩说来这是失格的,真正的好手从不血刃,却能瞬息出手毙人性命。他想起水十九和刺客们杀人时冷静自持、时而竟谈笑自若的模样,这群亡命之徒将杀人视作呼吸般轻易,手起刀落便是一条人命。
玉乙未的目光飘忽游弋,落到了身旁的石砖上。那儿有一只坠落的飞蛾,肚腹朝天,细密的蚁群围着它,将它开膛破肚,拆解尸身。玉乙未呆望着许久,此处是个不见天光的世界,弱之肉,强之食。
这些时日来他随水部杀了些人,虽说是迫不得已,却着实问心有愧。候天楼刺客与他先前所想的不同,并非各部各行己事,而是混作一起,各有其职。
出乎意料的,他心里却无过多难过之感,只是钝钝的,似是干皱的、再不会流血的伤口。在此处仿佛杀人是理所应当之事,这个念头犹如裹着蜜衣的烈毒般吞噬身心。
小师妹…他得救她。事到如今,他已不能再自诩善辈,为此他能不择手段,化作厉鬼。
水十九晃悠悠地走过来,见玉乙未垂头丧气地坐在此处,便来拍了拍他的肩:“发甚么愣呢?头次出来杀人办事?”
玉乙未立时抬头,将迷惘之情收起,换上副油滑模样,谄媚地道:“是,手还生着。还是多亏各位兄弟帮着带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