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们翻身上马,将三足琉璃灯挂在杏叶边,撕破雨幕而去,马蹄声冲破山林的死寂。
水十九点了数人,玉乙未也在其列,他战战兢兢地上了马,夹着马腹一路狂飙。漆黑林影如幽魅般在耳旁飞掠而去,只听得飕凉风声与自己鼓噪的心跳。
说来奇怪。他似是在一点点沉溺于刺客的身份,仿佛安于囹圄中,又好似生来便是如此。这种念头在日益扭曲他的念想,如今只余“救出玉丙子”这个念头盘桓在头脑中。鬼面戴久了,他也将化为生啖血肉的厉鬼。
玉乙未甩甩脑袋,猛地将这念头抛在脑后。冰凉的雨水迎面扑来,冰针似的刺在脸上。
成邑比起天府来就像块巴掌大的地儿。绵延群山间碧水萦绕,几幢高楼在松槐间突起。竹柏森森,长桥纤曲。刺客们在夜里赶了一路,到城门前换了装束,天已微明,城里慢悠悠地升起轻绸似的炊烟来。
众人迎着晨曦入了城。水十九指挥他们两人分作一对儿搜寻,玉乙未分到了个戴着无端鬼面的搭档。两人默然无言,牵着骡子在路上走。伙夫们挑着担子从他们身边挤过,时不时撞得他们挨在一块儿。
玉乙未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那无端鬼道:“咱们这是要找谁?没个画像么?就在这儿没头乌蝇似的找?”
无端鬼被这小子的不着调折服了,他早听说这叫火十七的是个不对劲的新手,没想到却散怠至此。他没好气道:“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水九眼巴巴地要寻的人是谁,你待了这些时日还不知么?”
自打没了半边脸皮后,玉乙未愈发没脸没皮了,老实道:“不知道。兄弟,我初来乍到,您行行好,告诉我一声呗。”
无端鬼没气儿了,谁都知道如此大费周章地从山驿赶来,要找的肯定是他们候天楼的那位刺头儿金五。这位前少楼主脾气可比颜九变古怪得多,却是左楼主心心念念的红人。
于是无端鬼索性将鬼面一揭,露出一张脸来。旋即指着自己道。“看好了,就是这张脸,你认准了去找准没错。”
玉乙未一看,先愣了一会儿。他先前的猜测不错,候天楼刺客人人都长得与那宁远侯府的小公子神似,也不知是出于甚么缘由。
七间的药铺子前停着架马车,套的是匹乌孙产的骝毛马,有着悍实的身躯与鲜亮的白斑。玉乙未也曾是个爱显摆虚荣的膏粱子弟,禁不住多瞧了几眼。
正恰晨风拂过,微掀帷裳,轻纱漾动间隐隐现出人影来。玉乙未这一眼便瞥见车舆里垫着只秕谷靠枕,斜倚着个人。衣襟松垮,隐约露出胸前伤疤与被血染红的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