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刺客们锁了门扇,在夜色里隐去身形后,王小元手腕一翻,掏出荷囊。他略略一抖,便从荷囊里哗喇喇地倒出碎银来。除却碎银外,其中还有两只小春瓶,灌着火油;另外还有个盛满硝磺炭的小罐儿,正是先前钱仙儿与他说话、把银子推回来时偷偷塞的。钱仙儿果真是与他同穿一条开裆裤交情的兄弟,有些话儿口上不说,心里却有默契。
王小元用手指沾了些唾沫,探了探风向,便开始将柴火摞堆起来。刺客们只能从小天窗里探看他动静,王小元故意闪进墙角,教他们看不清自己在柴火房里作甚。他仔细想了一番,还是决定烧了这处,逃得远远的。
可他还有何处可去呢?正如钱仙儿所说,天山门式微,金乌又不见踪影。兴许他只能回恶人沟,回到那个他生了根的、却又要他无比苦楚的归所。
“少爷,你再等一会儿,我要去找你啦。”
对着渐渐蹿起的火浪,王小元喃喃道,迷茫地对着红焰露出一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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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四合院中忽而蹿起丈高的火舌,像一朵朵鲜红欲滴的莲花,将门屋厅堂烧得滋喇喇作响。热浪翻涌,群鬼忙乱奔逃,手忙脚乱地往井边汲水灭火。
柴火房烧得尤甚,焦黑得看不出原本的墙垛与梁木。
刺客们浇灭了火,却见那处一地狼藉,仿佛从一开始便空无一人。
第208章 (五十五)世无一处乡
五月初八,资州箩泉。
仄狭的街旁矗着一排低矮的檐房,青灰瓦滴着昨夜的雨水,坠在水滩里时占风铎似的清脆作响。檐下三三两两地坐着头上插着洛阳花儿的邀客姑娘,剔透的白珠子落在花褶裙面上,浸出圆圆的水渍,惊得姑娘们挪着竹凳往棚里瑟缩。街巷里常有些暗娼,挣了几个子儿在初夏时早换上了蝉翼似的纱衣,露着一截若隐若现的藕白胳膊,风情万种地显露着一对酥胸,卤水豆腐似的嫩白。
暗娼们常待在街旁,招揽着心仪的男人,再柔情款款地挽着他们胳臂回屋。她们兴许得在灰败的街巷里过一辈子,却绝不会踏入街北一步。缘因那儿有一道粉白的石墙,将一池碧水、曲折游廊同雅丽堂庑环抱,醉春园的堂馆蔚然而立,金窗绣户,春屏锦帐,将一楼笙歌掩入幻梦中。
而如今那醉春园内翠柳拂溪,莺歌蝶舞,高楼的飞檐翘角下铺着一道辗转长廊。廊上有两人正并肩而行,伴着女郎们的欢颜笑语低声交谈。奇的是这二人皆是一身黑绸戎衣,腰里系着煞气腾腾的铜鬼面,与这红粉胭脂之处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蓬头乱发,满面胡茬,前襟大敞,趿拉着麦秸编的草履趔趄地走着,正是候天楼土部的土一,亦叫王太。这男人又恢复了往时那副邋遢模样,醉眼朦胧地拨着红陶酒坛上的封纸,嘟囔着道:“说实在话,老子从不愿去红粉青楼这种地儿,如今倒是被拐到贼船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