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闭了眼,脸色冷冷淡淡,道:“你在这儿的吃住都是我付的银两。出的银子最少,可怨话却最多,果真和你家崽子是一个德性。”
王太嘿嘿一笑,凑到他身旁,“这不得靠个多金老板养着嘛。不过老子有一事想问,这问题盘萦在心里已久,早想吐出来了。”
这人身上总有股在街头巷陌里混惯了的地棍之气,又胶饴似的缠人,还真与王小元如出一辙,有着不死不休的烦人劲儿。
金乌停了脚步,定定地凝视着他:“你说。”
“你的病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王太摩挲着下巴道,“老子早在成邑里埋伏了些土部人手,扮作喇唬地棍,就是怕你这药罐子有甚么闪失。结果到头来都没用上,你自个儿从棺材里跳出来了。”
他想起被火部刺客从马车里背出的金乌,面无血色,整个人如被扒了筋、抽了气魂一般孱弱。说是假的,看着却又极像真的,没一个作戏的能演成那副模样。
“半真半假。”沉默了片刻,金乌道。他的目光越过朱红的漆栏,落在浮沉的水屮上,苍碧的藻叶在水中舒开,时不时没入清波中。“我在天府被关着的那段时日,水部的人照管着我,他们拿了左三娘的药方子去给我熬药,想把我身子养好了给颜九变审讯,可事实并非如此。”
王太挠了挠脑袋:“为何?”
金乌忽而回过脸,微微一笑。他的脸浸在廊下的阴影里,碧眸里闪着无以名状的寒光,看着有些森冷瘆人,“因为那药方不是左三娘的,是我改过的。”
这句话初听来时平平无奇,再一细嚼竟犹如晴空霹雳般在人脑海里炸开。王太默然无语了片刻,眨了几回眼,才缓慢道:
“你……下毒毒自己?”
“不错。水部的人看不懂医方子,我便在上面随手添了几味,成了剂毒汤。颜九变那时手里有水部、火部,又能与金一领着的金部接应。我护着左三娘有些棘手,要是一副病弱膏肓的模样,颜九变也该松懈许多。因而在那段时日里我也着实病得够呛,真险些一命呜呼了。”
金乌道,似是想起了甚么不快似的蹙眉,忽地转头瞪向王太,“对,我本来病得好好的,你家那崽子着实可恶,差点儿把我给弄死。”
王太哈哈大笑,乐得眼睛眯成一条小小的细缝,猴儿似的踮着脚尖蹦跳了几下。他怀里抱的红陶坛子颠颤摇晃,酒液洒在赤裸的胸膛上,弥漫开浓烈醺人的桑果香。“你认得老子是谁?老子还从未向你报上过名号,可你为啥不叫老子‘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