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颜九变盯着那群着信衣道袍之人,唇角微勾,露出一道诡怪笑容。玉乙未见了却心里吃了一锤似的震悚,胆战魂惊——此处怎会有天山门之人!自两年前断崖一战后,天山门长老及三珠弟子死伤惨重,只余寥寥数人支撑门派。先几月又有以黑衣罗刹为首之徒将余下的一、二珠弟子杀灭,如今天山门恰如散沙一盘,哪儿还有前来与会的心情?
但那夜候天楼剿杀他们时着实手脚利落,不仅把落脚栈房的过客尽数残杀,又将尸首血迹清去,尸身残肢连夜运往山中掩埋。又让水部之人扮作店东家与跑堂伙计继续办管着那客栈,竟让人无从起疑。天山门仿佛从这世上被倏然抹去了痕迹,虽有几个当初被他与玉执徐放出的弟子,却也急着逃窜,不敢露面。
玉乙未冷汗涔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四周似乎变得很冷,他在栗栗危惧,两眼惶急地颤动。
知晓天山门被围杀、又能堂而皇之地扮作他们样貌出现的人,除却候天楼刺客再无他人。
——那在街中逍遥自在,大摇大摆地走着的雪袍道士们,全都是候天楼刺客!
久违的心寒之感瞬时袭上身躯。玉乙未猛地抓住手腕,握着颤抖的拳静立了许久。他喘着气儿,牙齿格格发战,目光从街头随着人列无力而虚脱地慢慢划向巷尾。
人群们在私语间欢声叫好,景仰地将艳羡目光抛向那传闻中的门派,憧憬地在他们背后指点。但无人知晓的是,那身雪袍下掩藏着的是一具具沾染血腥秽气的身躯,刺客们不再是夜阑人静之时蠢动的阴沟老鼠,而化作光天白日之下的抛头露面的身怀道骨之人。
像有一团火在心里烧,在刻骨的恨意中仿佛要将心肝脾肺烧成灰烬。玉乙未忽而发觉,他已经许久未曾动怒过了。而这回并非是星星之火,而已成了燎原之势。他两拳紧攥,双眼通红,像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一般死死盯着那群人影。
他恨将长老与同门残杀的这群恶鬼,恨那支在无光之夜里将玉执徐身躯打穿的火铳,但更恨的却是无能为力的、软弱的自己!
“怎么了,看得这么出神?”颜九变的声音忽地自半空里飘下来,像给他头上倏然泼下一盆冷水。黑衣罗刹玩味似的细察着他盖着傩面的脸,似是想从其中寻到动摇的蛛丝马迹。
玉乙未心口像是猛地被撞了一下。他带着冷汗抬头:“无事。”
颜九变换了只手把着掐扇,微笑道:“噢,你是在看左楼主罢。瞧她那倾国倾城之相,雍容不迫之姿,玉白刀当初本就该由她执掌!虽说如今左楼主手里拿的不过一把形似赝刀,可终有一日天下第一刀之名该落在她身上。”
他在说什么?
两耳雾蒙蒙的,像塞了团棉花,听不清那自风里飘来的话语。玉乙未再也顾不得在黑衣罗刹面前失态,半面煞白地一把扑到阑干上。只见那群雪衣道士之后确是跟着个人影,笠纱飘扬,雪裙玉带,身姿袅袅婷婷,确是个美艳而不可方物的女子。
不对,着实不对。玉乙未在心里嘀咕,冷汗遍布脊背。他往时是见过玉白刀客的,虽未亲眼见过其容颜,但总觉得那人身上似有股韧劲儿,像狂风难以弯折的蒲柳,而不是如此时一般似利刃出鞘。那人是候天楼主,夜叉左不正,冒作玉求瑕的模样悠然地在天府街上的人潮里踱步。